九月盛秋,佳节将至,青城一片喜庆之色。
青城南面抱山,湖泊围城,处于大夏国土正中,距皇城较近,是本国的贸易枢纽之一。商道四通八达,城镇繁华,来往人居多,西域珍品、皇室御品,应有尽有,尤其在节日前后,不论偏远村落还是城镇中心,皆张灯结彩、叫卖声不断。如若不是南边山上建了个残月宫,山里也会热闹些。
不过今日倒是有些不同,残月宫占据的南山向来无人敢往,就连山脚下在青城数一数二的富人市集闻香街,白日也人迹罕至,可现下,闻香街最大的酒楼却热闹得很,楼下街道上排满了清一色白衣人,这些白衣人外围则是一圈着什么,一色面无表情缄默不语,两个极端般站在一块。
千味楼前窸窸窣窣人声不断,楼内倒是安静得很,二层栏边站着几个暗红色衣裳的侍女,她们中间有一色深蓝尤其显眼,而另一个绿衣女子正在和她说话。
楼上楼下嘴都没停,一向清净的酒楼显得十分热闹。
“残月宫又要做什么?难道现在穿白衣也能酿成杀身之祸?”
“谁知道,青城内穿白衣的都被抓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你看那楼上的站的那小孩,是不是魔君之女?”
“那魔头的女儿我倒是没见过,现下这境况,倒真有点儿像……”
“听闻半月前有几个门派围剿残月宫,难道是在寻当日的白衣仇家?”
“是啊,还找什么琉璃镜,那是皇室的玩意,咱哪用得起!不知这魔头起了什么兴,要拿咱们杀来吃呢!”
“嘘!小声点儿,被他们听着可就真死了……”
楼下声响一阵阵的,安静一会吵闹一会,清一色的白衣人低着头,时不时偷瞄一眼楼上动静,又快速收回视线。
二层站着的少女穿一身蓝衣,身材娇小,腰间的白束带将她年幼的腰身勾勒出来。这女孩细眉长睫,水灵的眼睛在阳光下忽闪,肤色皙白,长发披肩,头上扎了两个发髻,上边簪花步摇点缀,随她说话动作不时发出叮当声。
女孩皱着眉毛,眼睛里映着大片白色人群,瘪瘪嘴侧首道:“这是第几批?”
绿衣女子闻言垂眸:“回小姐,第六批了。”
“才第六批……”
裴芊眼睛应声就要白过去,她都不敢与楼下这些人对视,那眼神中的杀气刺得她胃疼,“一共多少批来着?”
“就今日来看,还剩十四批。”
裴芊深深叹口气,在这群白衣人中间仔细看了看,不出所料没见着熟悉的面孔,她挥挥手,示意碧儿赶紧把这批人放回家,自己撑在栏杆上思考人生。
回忆起几天前和梅啸寒说过的话,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一耳光。她像感叹世事无常的老大爷般摇摇头,道:“我就提了那么一句,就一句……他竟记住了。”
碧儿指挥一个侍女去楼下通报换下一批,听裴芊这么说,默了会儿道:“宫主对小姐的话一向都是很看重的。”
楼下新一批的白衣人已准备好等待检阅,裴芊看着眼前场景,一时说不出话。
碧儿这句话的意思,在残月宫待了小半月的裴芊已深有体会。
不得不说,那位仿佛从某口深井里爬出来的可疑人物,对她是真不错。甚至可以说,溺爱。
自那次在梅啸寒前晕过去,已有半月了。
鉴于这原主复杂的身世和干出的荒唐事,裴芊一度不敢惹那尊大佛,安心在残月宫里养伤,想着能活一天是一天。然而出乎意料,梅啸寒并没有再追问她围剿相关的事,几天下来残月宫已经没了当日战后留下的痕迹,那些门派依据账本早早把赔款送了来,一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裴芊想,也许是与那天从她伤口里爬出的虫有关——又被火烧又被下蛊,勾结敌人前来围剿的嫌疑也该洗清了。
烧伤好的算快,还没过几天,除了那碗听闻原主从小喝到大的安神汤让她总犯困之外,已经可以自由行动。可残月宫虽大,也确实没什么新鲜事物,去城外身后又总要缀一大帮侍从,她便老老实实地开始了混吃混喝的日子。
梅啸寒作为宫主兼武林魔君,有他要忙的事,可尽管一天都见不到他人,到了三餐时间他总会到裴芊这来一起用膳。刚开始,裴芊自然是诚惶诚恐、唯恐不周的,可越到后来越发现,梅啸寒与她说话十分随意,好似面前真的就是自家女儿,时不时表露出的关心更是让人沉溺其中,觉得自己正在被人爱护着。
而且以裴芊近三十年的人生经历来看,梅啸寒这人,城府深,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心底透彻的很。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对别人的感受与需求总是未卜先知,甚至在知道可能被怀疑时,还会自己做解释。
这种细致到有些卑微的爱,裴芊时常觉得自己是他手里的一盏玻璃灯,情绪被无微不至地关心照顾。
除去梅啸寒为什么要杀原主父亲的疑点之外,裴芊可以负责地说,这是个无可挑剔的好人。
说到底,他年龄也就二十七八左右,也许是先入为主对他只留下杀人的印象,但就为人处世,还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不过是一个想的比较多的青年。
如此想着,久而久之,她也渐渐不那么草木皆兵。
只是这人一飘,嘴巴就容易出事。
前几日聊天,不经意间说了自己想找那个白衣服戴单边眼镜的人,梅啸寒当时倒没说什么,哪想到几日时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