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肩上搭着一块抹布在不大的棚子里收拾着。棚子角落有几个炉子,里面滚着热水,台子上按顺序摆放着大大小小的茶叶罐子,看起来竟是要客人自己挑选自己泡茶。
“这法子倒新鲜。”萧越歌和明笙对视一眼,上前夸赞了一句。
老板立刻上前来迎:“哟,二位客官想要喝什么茶?”
明笙状似随意地在瓶瓶罐罐中挑选,随口问道:“你这里有哪些茶?”
老板眼里闪过一丝惊艳,笑容里就有了几分讨好:“咱们这儿啊,绿红青白黄黑,哪种茶都有,就看您想喝什么了!”
普通的茶分为六大类,这老板也是机灵,都报了出来。不过她关注的只是方才在外面嗅到的一缕春碧龙井的香味,明笙细细看了一番面前的近十个罐子,失望似的摇头:“没有我想要的那一种,恐怕是我方才闻错了。走吧。”
萧越歌什么也没说地转头就要走,那老板便有些着急。今天大家都在忙活迎春会的事情,根本没空来这里打发时间,再加上今年雪化的早,游人这时候都在麓山观景。今天一天才零星几个小生意,还都是些打脚的马夫。眼前这两人虽然穿着朴素,但那身气质可瞒不过他,多半是两个偷偷出来体察民俗的公子小姐,这或许是今天最大的一笔生意了。
“哎哎哎,小娘子方才说闻到了茶香,这里可就我一家茶棚。”老板招手笑道:“小娘子莫急,近日我正好得了一包好茶,只是分量少没拿出来。方才闲了想煮了自己喝,没想到被小娘子闻见了。”
老板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小包茶叶,明笙和萧越歌对视一眼,各自在彼此眼中看见了了然。
“这叫春碧龙井!可是上上好的茶叶,听说还是皇家贡品呢。你们瞧瞧,”老板献宝似的把茶叶放到明笙眼前:“这叶子看起来就嫩,更别说味道了。”
萧越歌伸手捏起一片放进嘴里嚼了嚼,道:“果真好味道,不知老板在何处进购,也好让我买些回去喝。”
“哎,”老板竖起指头摇了摇:“那可不行,这方圆几里就我一家独有,你们要是把消息泄露出去了,伤了我的生意可不好。”
“您不是还没放出来卖吗,”明笙笑道:“您看我二人像是坏人家买卖的人吗?不过是难得喝到好茶,想要收集一些罢了。不若您将这些卖给我二人,也算是解解馋。”
老板闻言当真仔细打量了他们,男俊女美气质上佳,确实不像那些精明的商探。但手里这一包是他收集了好多天才得的,他是爱茶之人,也不愿将这些卖出去。
不过货源本就不稳定,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罢了。
“这是村尾王大家的两个小子卖的。这半年他们兄弟二人每十日就出来倒腾各种东西,其中就包括了这茶叶。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货,因此还赚了不少钱呢。”老板语气中不乏羡慕。
本来嘛,那两个泼皮小混混整天叼着狗尾巴草在村里到处逛,人人见了都怕他俩偷鸡摸狗,没有二世祖的命却有二世祖的心,村里人背地里都在嘲笑王大家出了两个草包。谁知道半年前他们突然消失了几天,回来的时候不仅红光满面穿着平日里只有村长家才穿的起的锦缎,还背了一大堆货物。
有的人说他们兄弟俩是出去做生意发财了,也有人说他们俩是出去偷了这些东西回来。可不管怎么说,王大家的家境因此变得好了很多,甚至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村里人哪个不羡慕他们?只是碍于脸面不肯讨好他们罢了。
不过老板可不在乎什么脸面,有钱赚才是硬道理。他的茶棚本来就做的不错,王家兄弟每次出去卖货回来都会看情况留点茶叶茶具什么的特价卖他,春碧龙井就是其中一种。这几天光是茶香已经引来不少人了。
今天正是月末,每十日之期。明笙闻言道:“既然他们晚些时候才来,老板可否先让我们烹些茶过过瘾?待他二人到了,我们自己买茶就是。”
萧越歌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老板脸上的犹豫之色顿消。用木勺小心翼翼地取了茶叶放进干燥的小木罐里,老板对着他们笑道:“二位请坐,茶具稍后就来。”
从细节处就能看出这茶棚生意好是有原因的。旁的茶棚都是些粗木桌子,茶具也大都粗粝不堪,即便茶水好,光看卖相也倒了胃口。而这里,桌子椅子虽然不名贵,但都是实打实的木头,上面一层薄漆均匀,被擦拭得光亮如新。
老板奉上茶具,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店里唯一的客人,出手又大方,所以用的是最好的。
白瓷纯净,胎正釉匀。明笙取了一只杯子来看,入手轻巧,做工十分精致。
“官窑。”
明笙瞥了一眼回到台子后面的老板,对萧越歌轻声道。
“看出来了。”萧越歌目光微沉:“那王家兄弟恐怕与宫中有来往。”
明笙颔首:“没人能想到会有平民百姓能用得起这些金贵的东西,而那些人恰恰抓住了盲点。如此一来,赚的钱虽然少些,但胜在安。况且宫中积弊良久,积少成多,利润着实可观。”
萧越歌拿起茶叶一股脑儿的倒进了沸水中:“怪不得念之查不出来,原来一开始方向便是错的。”
来不及阻止他的动作,茶叶落入冒着气泡的水中,明笙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心疼地望着这些茶叶在水里翻飞:“不过也不能就此认定,且等那王家兄弟来了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