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箜铜来到衡山方满一个月的日子。
而这一个月,除了白莫,其他弟子对他极其不友善,每每见到他,目光里皆是鄙夷,唾弃,似他身上有甚可怕的病疫,离他远远的,而刘青杨更是见他不惯,时常逮着机会欺负奴役他,修习玄术稍有不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他不想让竹笙担忧,因而即使如此被刘青杨欺负,亦是没吭一声。
这夜,他照例等白莫睡熟之后,悄无声息地出了院子,摸上后山,先是戒备地观察了四周,无任何异常后,进入藏着存粮的山洞。
一具尸体,如今只剩下一颗头颅,和一只小腿了,其余的骨头,零零散散地堆在角落里。
山洞干燥,尸体已经被风干,箜铜背对着洞口蹲下身,抓起最后一只小腿,用小刀用力削下一片肉,放入嘴中咀嚼。
被风干的人肉片,犹如木片般,入口糙硬,咀嚼艰难,但箜铜是吃惯了风干的人肉,咀嚼起来,也不甚太费力。
当他削下第七片人肉时,还未塞进嘴里,安静的石洞口,传来轻微的响声。
一瞬间,箜铜整个背僵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一刻,他不敢转身,却又无处躲藏。
然而,来人却并未说话,良久的沉默,箜铜的内心是煎熬的,心中猜测着来人的身份,发现他在此食人肉还久不做声的,并不难猜。
毕竟,如若是其他衡山弟子发现他在此食人肉,早就暴呵了。
到底是白莫,还是
“箜铜”
当来人的声音响起之时,箜铜心里的那根紧绷的弦,断了。
是竹笙,他最不想让自己这副模样被看见的人。
箜铜僵硬着背,僵硬着双手,不敢转身,也不敢言语,说甚?怎么说?他心乱如麻,脑子更似一团浆糊,完全无法思考。
见箜铜犹如一尊雕像般蹲在地上,不动分毫,竹笙轻轻走了过去,不顾师尊架子,蹲下身来,伸手握住箜铜的肩膀,将浑身僵直的他转过来。
被转过身来的箜铜,不仅手上握着人腿,嘴里还含着人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瞬间红了眼眶。
最终,他还是吐出了口中的人肉,跪在地上,手背向上,手心向下,俯下头去,额头紧紧贴在地上,颤抖着声线说道:“对不起师父。”
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尘土里,溅起小小水花后,形成一个极小的坑。
当第一滴泪落下之后,眼泪就如决了堤般,簌簌而下,心中充满了懊悔,愧疚,痛苦,还有浓烈的悲伤和无奈。
竹笙轻叹一声,伸出手,抚向箜铜的发顶,说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为师以为你食人肉两年实在是因环境所致,没能想到你为师疏忽了,是为师的过错。”
闻言,箜铜直起身,伸出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急道:“不是的,不是师父您的错,错的是我,是我师父您责罚我罢!”
竹笙低了头,看向箜铜手中还握着的人腿,伸手将之拿过,轻轻放到一边,说道:“不是你的错,为师如何罚你。”
这句话,无疑又戳中了箜铜的泪腺,眼泪簌簌而下,在青城县时,刘青杨说他是食尸人,他有错,他有罪,要杀了他,如今,竹笙却说不是他的错,就犹如已经阴暗到发霉腐烂的内心,陡然间洒下了一大片阳光般。
有些许疼痛,更多的是,久违的温暖。
竹笙站起身来,将箜铜一把从地上拉起,看着地上的人腿和角落里堆着的那堆骨头,说道:“我们将他埋了罢,等会你跪在他坟前,好好忏悔。”
“嗯!”
用力地抹了一把泪,箜铜红着眼眶,将外套脱下,无比虔诚地将人骨捡起,轻轻放到外套之上,归捡好了所有骨头,他将外套以打包袱的方式,打了个结后,双手捧起,看向竹笙。
竹笙轻轻一笑,说道:“走罢!”
在竹笙的陪同下,箜铜来到当初挖出尸体的坟墓旁,将人骨郑重地放回坑里,而后,细致地埋上土。
不多时,坟堆便垒好了,一如当初般,只是这骨是旧骨,土却是新土。
堆好坟后,箜铜跪在坟前,双手手心朝上,手背朝下,埋下头去,额头紧紧贴在湿凉的土地上,内心深深忏悔着。
虽然之前,他已无数次向死者忏悔过,但这一次,却尤其凝重深沉。
良久良久,直到竹笙出声道:“他如若泉下有知,也会谅解你的,起来罢!”
闻言,箜铜直起身,复又行了个以额贴地的磕头礼之后,才站起身来。
转过身,箜铜看着竹笙,说道:“师父,我心中也不愿食人肉,也痛恨嗜人肉的自己,可是,除了人肉,我再也无法食用其他的食物,这一月来,每日我在膳堂强迫自己吃下的食物,回到小院之后,悉数吐了出来,我也不想这样,师父,您能救救我吗?”
竹笙眸底盛满了温柔,伸手拍了拍箜铜的肩膀,说道:“你是为师的徒弟,为师自然会帮你,以后每日用膳时分,你就来为师的院落罢。”
话落,竹笙转过身,足尖轻点地面,朝着自己居住的院落方向飞去。
回到小院后,箜铜照例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却发现白莫不知何时醒了,正坐在床边,满眼疑惑地看着他。
“半夜三更,你去哪里了?”
箜铜面上闪过一丝异样,抿抿唇,说道:“去出恭了。”
然,白莫却厉声说道:“撒谎!我方才出恭完回来,怎地没见你?”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