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宣叹道:“这就是锋儿比厉儿清醒的地方:老三媳妇是只在襁褓里见过一面的未婚妻,婢子是伺候他多年的人。他虽然可以选择娶老三媳妇过门,仍旧留着惯用的婢子,但这样看似两全齐美的选择,却必定是两边都不满意——老三媳妇压不住婢子,心里岂能痛快?婢子虽无指望正室之位,然而觑得主母名誉不佳,少不得要作些奴大欺主之事。如此两边都觉得委屈,没有一个能高兴的!还叫卫家知道后,认为锋儿娶他们家的掌上明珠过门却不好好对待,将顶着风言风语继续履行婚约的恩情都冲淡了!”
“结果锋儿把婢子里踏实的配了可靠的人家,有野心的送与达官贵人,如此也算全了主仆之义。等老三媳妇过门一看,自己还没嫁过来,夫婿就为自己将后院清理一空,换了哪个女子不是感动万分?”沈宣道,“如此两边都满意得紧,卫家得了老三媳妇的家信,岂能不心花怒放?我看宋老夫人现下把锋儿看得怕是就比她的一双嫡出孙女、孙儿轻那么一点点。若叫宋老夫人在她的庶孙以及锋儿之中选择,宋老夫人肯定选锋儿!”
沈宙点头,道:“横竖人都娶过门了,待她不好,先前的施恩就成了白费,反倒容易结怨。还不如好好对待……当初那些婢子被打发时,我听珠儿说过一句,道是有几人不肯走,锋儿硬是叫人架出了门,难以两全,莫如选择一边,彻底放弃另一边,总好过如厉儿这样……锋儿确实比厉儿想的明白。”
“厉儿也不是想不明白。”沈宣嘿然道,“就算他自己想不明白,咱们难道没跟他说过这些?你大嫂私下里不知道跟他讲过多少次,尤其明儿出生后,让他就当西凉那边的母子两个早就死了——可你看,现在这事……”
他摇了摇头,“知易行难,我最喜欢锋儿的就是他想的通透、做的也干脆!只是他对自己妻子如此有情有义,对家里人更不会亏待。我把沈家交给他,不必担心他会只顾自己这一房而不管其他人。然而他不是长子,明儿又比光儿大了那么多,我就怕我老了或者不在了,其他人犯糊涂叫他为难!所以厉儿这边,我总得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才成。这次厉儿的回答让我伤心归伤心,却也放了心。”
沈宙苦笑着道:“锋儿当然是好的,但厉儿不适合执掌我沈家,却也不至于犯了手足相残那样的糊涂……咱们还是说正事吧,大哥,听你刚才的语气,你还没有把漠野身边一直有咱们家的人暗中保护的事情告诉他?”
“告诉他做什么?”沈宣冷笑着道,“咱们家男孙确实少,但再少,没入宗谱的到底不姓沈!当年我派人过去盯着那狄人公主,本是想要拿到她勾引厉儿有何阴谋的证据,好给厉儿一个深刻的教训!至于说保护这漠野,教导他弓技,不过是顺带罢了。不想阔达绰那老东西还真做得出来,亲生骨肉就这么套个私通魏人的罪名往外一赶,生死不问!这么多年了,也没寻到什么铁证……唉!”
“那狄女倒也硬气,始终没跟厉儿求助。”沈宙也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还是厉儿过于糊涂了点,他是我沈氏这一代的嫡长子,怎么可能娶个狄女为正妻?做个妾已经是咱们疼他才会答应的了。”又道,“那漠野现在跟咱们家开了口,厉儿肯定是要帮他说话的,大哥意待如何?”
沈宣道:“你以为呢?”
沈宙沉吟道:“这孩子确实是咱们沈家骨血,这一点,之前厉儿身边的人都能证明。说起来他也无辜得紧……他跟锋儿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都是真的。”沈宣微微颔首,道,“狄人大败,阿依塔胡的子女在逃亡中也有折损。但他有个最疼的小女儿曼莎,一直带在了身边。据说阿依塔胡宠爱这个小女儿胜过大部分儿子。也因此,狄人中许多贵胄子弟都希望能够娶得曼莎为妻。若非阿依塔胡再三败于乌古蒙手中,上次损失辎重,造成过冬艰难,决计不会拿曼莎出来承诺漠野。”
沈宙寻思了一会,就道:“我觉得帮他一把也没什么。之前虽然大败狄人,还斩杀了穆休尔,但咱们积累好几年的辎重也耗费得七七八八了。锋儿到西凉辰光又不长,族里的大权尚未完全抓到手里,需要些时日巩固势力。不管怎么说,锋儿是我沈氏未来阀主,沈家才是他的根基所在。”
他说这番话的意思自然也是赞成同意漠野的要求了。
却见沈宣听了之后,低头半晌,默然无声。
沈宙诧异道:“大哥以为不可答应他?”沈宙知道沈宣不同沈藏厉,一直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心态看待狄人。
尤其沈藏厉出事后,沈宣至今都认为那汉名叫辛夷的狄人公主心怀不轨,肯定是受了父兄密令主动勾引沈氏嫡长子。要不知道阀主这样的心思,这辛夷在随部族撤退中被人推下马车,沈家安插在狄人里保护漠野的人当时就在附近,也不会袖手旁观任凭她被踩踏而死了——沈宣对于这辛夷的死,只可惜一件事,就是她到死都没说过任何有关她当年接近沈藏厉乃是一个阴谋,以至于他没法利用此事给沈藏厉、也给其他子孙一个深刻的教训。
对辛夷如此,对辛夷所出的漠野,固然论起来还是沈宣的亲孙,沈宣本身孙儿也不多,但对这个异族女子所出的孙儿,沈宣并没有多少怜惜之情,反而充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