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粲然展颜,却春山眉黛渐低。不似哭,不如笑。
弗羽王隼被她这样的表情刺痛:“你不信我?”
“不”墓幺幺缓缓摇了摇头。“只是,他们也曾这样说过。”
砰
他狠狠地一拳砸到了她脸庞的桌子上,桌子瞬间龟裂的声音就如同他眼睛里的受伤那样明晰。“你把爵爷我和那些背叛你的败类垃圾相提并论?”
“”她沉默,移开视线。
他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你看着我,回答我,你是想要那个名分,想要如七叔所言,为我生个孩子?”
“明明我先问你的,你却把问题扔给我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把对别人那些耍滑用到我身上?”她也跟着咄咄。
弗羽王隼一怔,随即果断答道:“行,我回答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也不会允许。”
“”她笑了笑,一副理解又了然的表情就要推开他。
他的压制反而更加沉紧,攥住她的手腕朝上掰过她头顶卡住,“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拒绝招亲吗?很简单,就是因为我不想让女人为我诞下子嗣。”
弗羽王隼此时看着墓幺幺,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她却看不透他眼睛里复杂的情愫到底隐藏着这样的秘密。“你不用急着露出这样的表情,听我说完。”
“我的母亲。”他认真地看着她。“是我亲手杀的。”
“”墓幺幺愣住了。
“我给她下毒,把她变成了一个瘫痪在床的傻子。”他此时松开了墓幺幺,直起身来坐到了椅子上。“在十多年之后,我杀了她。”
刚刚入暮,重光逆于瑄窗的镂格,斑驳的阴影将他半个身子匿于失光的暗垛,此种黑暗下,他轩昂凛凛的面孔有些模糊,而黑瞳却烁烁华彩,似深海峡隙里穿幽而过的龙影耀鳞。
“为了逐帝裔血,弗羽家历任家主都妻妾无数,生子无数,可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嫁入弗羽家,是多少女人毕生所愿我母亲也是其中一员。因为生下了我,她从一个偏房变成了主母,飞上了枝头成了金凤凰。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灵石,有了崇高无上的地位,娘家的小家族也成了名门望族。世间所有女人想要的东西,她都可以得到她是那样的骄傲,那样的不可一世。”
“但是唯独,她无法得到一个普通女人应该得到的东西。”
“她的丈夫不但不爱她,反而把她当成一个生子工具。但是她已经知她的儿子,一出生就被抱走,不被允许见面。她在弗羽家唯一的任务,就是生孩子。”
“可是她不敢生了。”
“她见到了丈夫别的女人的骨肉,被扔到齿鹰谷之后回来变成了几块碎肉,甚至连可以用来敛骨都没有的惨状。她见到了那些因此发疯的女人她们的孩子,刚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还不曾有名姓,还不曾享受过父母的疼爱甚至连第一口奶水都没有喝到就成了凶兽的口粮。”
“幸运之神不可能永远眷顾她,她不可能永远都能生下有逐帝裔血的孩子。”
“而一旦没有,她十月怀胎的亲生骨肉,也会如此下场。于是她就算怀孕了,也不肯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我母亲,是个特别坚强果决的女人。也正是这种性格,害死了她。她成为了第一个胆敢反抗弗羽家家主的女人,软硬不吃。但是生过一个有纯种逐帝裔血的女人,比其他女人生下逐帝裔血孩子的几率要大得多。我父亲和家族,怎么可能放过她?就连她的娘家,也来逼她。”
“但是她依然反抗。”
“我父亲呢”说到这里,弗羽王隼勾起唇来,像是笑了,可浑身不自觉的煞气使得这个笑容分外的可怕而阴冷。“他是一个,怎么说呢,很会做人的人渣吧。”
“在外人看来,他慷慨乐施,急公好义,是个天底下头等一的好人。当母亲反抗他时,他对外表现得更加疼爱母亲,对她更加温柔。就连我,也对此深信不疑。但是有一天,他找到了我。”
“问了我这样一句话。”
他手指撑在下唇上撑着脸,像是很用力的在回忆,可是说出来的时候又是那样的迅速,好像这句话根本不是在回忆最深最里的位置,而是在他心里千次万次凌迟过的话:“他问我:你是想要一个活着的母亲,还是一个死去的母亲?”
墓幺幺轻轻抿住了嘴唇。
他抬起了头,“我和母亲自小分开,说有感情那是自欺欺人。但是这种问题,这种问题还用想吗?哪有孩子不希望自己的母亲好好活着?”
“于是我去找了一味丹药,可以让母亲失去反抗的能力和理智,换言之,变成一个傻子的药。没关系,我告诉自己,像是我父亲无数次告诉我过我的话女人是工具。只要对她好,给她灵石,给她想要的任何东西,像爱护工具那样爱她,就足够了。而一个不听话的工具,留她何用?”
“我看着我母亲变成了傻子。”他静静地盯着墓幺幺的眼睛。“我看着她变成了傻子。”
“乙乙终于出生了,我来抱走他的时候”他的声音忽然停了下去,手指来回攥着,呼吸之间隔着很久很久的间隙。“我母亲跪倒在我的面前。”
他睫毛在颤,声音嘶哑而低沉:“她攥着我的衣服,说:求求你,放过我的隼儿。”
“我的隼儿。”
“她傻的厉害,记不清已经过去了三十年,记不清她的隼儿已经三十岁了,记不清她现在跪着的人,就是她的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