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和郡主说话呢!”那人装腔作势地吼了一句。
墓幺幺攥住手中的栅栏垂下头去,繁复的发钗流苏垂下,将她眼前昏暗的视线隐成一片旖旎不真切的光。她拿出圣帝给她的那枚戒指,递了出去。
说来奇怪,那铁栅在感知到那戒指上的符文时,竟慢慢隐退了下去,自动吞没了她手中的戒指。
顷刻,那戒指里摆出几样东西。
一盘五花肉,两颗橘子,一本书。
随着铁栅上的符文闪烁,这些东西瞬间消失在了她的面前进入了眼前的牢内。
“这是圣帝要我带给你的东西,他说……这是偿恩于你。”
“哈。”汪若戟发出一个短促的笑音,已完全看懂了。
“然后……他要我,还仇于你。”
“咳咳……”汪若戟终是压不住咳,剧喘了两下,“墓幺幺。”
“嗯。”她极小的应了一声。
“不用徒做虚伪,徒生留恋。父女一场,今日——”他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已恩断且意绝。”
汪若戟平日里说话并没有什么口音,素来软语腔润。此时仍是那样温玉般的语调,但字字锐如针芒,伤人心扉。
仿佛眼中坠了千斤的重量,墓幺幺怎样也生不出一丝力气看向眼前的牢房里哪怕一眼。
她忍不住弯下腰来,额头贴近了那铁栅栏,那姿势像是努力着想要靠入一个人的怀中。
“爹。”
混杂的什么情绪滚入喉中,“父女一场,明日,我送您。”
“好。”
他答。
墓幺幺许久松开手,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
翠眸中澄澈定宁,干净异常,像是经历一场暴雨冲洗过的霭霭丛林,莽深难寻人迹。
……她并不可能看见,牢中的那个男人笑着靠上了墙壁,喃喃地将他压在齿缝中的最后两个字说完。
好女儿。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
甫忾楼那两人一路随着天狐族的车辇将她送到雩芳谷阵外,在她下了辇轿后。其中一人毕恭毕敬地上前,“墓郡主,明日午时,蟾桂宫外蔽焱台外,陛下等您。”
……
啪嗒——
坐在梳妆台前,墓幺幺打开了圣帝给她的玉帛。那玉帛上篆了密密麻麻复杂的符文,还有详细的使用方式。这玉帛,能用符文变出火箭九道。
每一道都会引动玄天阳焱从天而降,进入人体的九个大穴,阳焱会如同入骨的蛆虫,缓慢无比地烧灼人的躯体,从里到外将人活活烤化成一滩灰烬,据说经阳焱烧过的人,便是灰飞烟灭,什么也不会剩下。烧灼所带来的伤疼是所有疼痛里最为狠烈的一种,是刀剐肉针刺指翻倍也难抵的疼痛。而缓慢的阳炎烧灼,则会将这种剧痛扩大数以百倍而不止。
这是月族最为惨无人道的一道极刑,在月族掌权之后,也罕少动用如此重刑。从月族发迹至今,也只寥寥不到百人受过此刑。
墓幺幺想过圣帝那日刻意要留汪若戟一命,定不会轻饶与他,但是她怎样也没想过他会选择此等重刑。
“那‘殊俗符’出自囚虞上之手,你……捏不碎的。”
远远地,她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就算你真能捏碎了,又能如何呢。圣帝既给了你,便是要让你亲手行刑,想看你到底是什么立场。”
“今日我想自己一个人呆着。”墓幺幺没有回头。
“我知。”狐玉琅仍没有走进殿内,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寝宫里显得格外的冷清。
“那你放下你天狐族诸般大事不去处理,在这里等着我是做什么?”她冷冷的反问,“是来向我炫耀你狐玉琅算无遗策,智谋无双?是见对你天狐族威胁不小的霸相府终是大厦将倾,大快人心不够,想见我如今终伶仃无依时几多落魄?还是说,想让我像在床上那样毫无尊严苦苦哀求你?”
“天狐族与霸相府虽不见得亲密无间,但也绝不是水火不容。而此次霸相府……我真的并没有……”狐玉琅立时听出了她话中余音,竟完全不似他作风的出言辩道。
“是么?”可不等他说完,墓幺幺便打断了他的话。她抬起手臂,宽大的丝袖滑落在肘。手腕上青紫的痕迹还仍未有消弭,很明显那些锁链的痕迹还留下了永久的伤痕。“对,你天狐族与我霸相府不至于水火容,但你狐玉琅敢发誓你就没想过扳倒霸相府?你就敢发誓你从来没有对我霸相府出过手?”
“……”狐玉琅没有回答。
她一副早就料到如此的口吻,可有些话一旦开了口就很难收住尾巴了。“又是谁口口声声地一遍遍说要杀了我?是谁口口声声地说我是他的仇人?!又是谁——折磨我,侮辱我?!又是谁把我当成宠物一样折了翅膀打断了骨头囚在这座牢笼之中?!”
摘下髻上的金钗,铜镜之上的雾霜将墓幺幺嘴角勾起的笑容模糊的格外的煞气逼人,“而若不是你狐玉琅将我囚禁在这个该死的地方与世隔绝如此之久,我怎么可能一无所知?!霸相府又怎么可能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就山穷水尽!”
攥在手指中的金钗随着她话音落下被她碾成了齑粉。
她掀起眉眼时,一道黑光飕地一下从她的手指里飞出,朝着狐玉琅站着的方向陡然刺出,直刺入他面前挡住的那根廊柱。
砰——
景臣瞬间出现拦住了那道黑光,而墓幺幺的手则啪地一下被狐平反剪住,推着她的后背一把按在了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