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钟如切断了墓幺幺所有身体和意识活动的线。
她僵在椅子上,好似五感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剥离出身体,她像是一个被赋予这具尸体的呆板灵魂,木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又一幕。
汪若戟这时攥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没有开口,重新坐在了轮椅之上。他好像有些乏了,靠向身后的椅背。
她听见了霸相府大门被狠狠撞着。
那个该死的灰白色大门,她并不喜欢的那个大门,可是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恨不能祈求它,哪怕再多坚持上一分一秒。
陈鹭和小杜站起身来,跪倒在墓幺幺和霸相的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路远天黑,陈鹭先为霸相爷探个路。”
“杜宗云,先去为诸位掌个灯!”
她伸出手,想站起来。
可汪若戟攥着她的手,仿佛攥走了她所有的气力。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陈鹭和小杜勾肩搭背的,嘻嘻哈哈地仿佛去逛窑子一样开心,手里拿着的刀随便盘了个花,到像是在比划什么。
“哥俩儿比比呗,看看谁杀的多。”
“赌什么?”
“赌一碗孟婆汤啊?你输了,你帮我喝,我输了,我帮你喝。”
“成啊。”
为什么要去。
为什么要去。
别去,别去,我有生灭力,我有混沌,我是十殁族的人,我……我是牧画扇!!
我救过那么多人!
我能救你们,我能!
她想要站起来。
可汪若戟掀起眼帘来,说道:“听话。”
可是墓幺幺怎么可能听话,她猛然站起身来,生灭力已经暴涨在手心里,瞬间就要凝出一把巨大的镰刀,眼看那黑镰已经有了刀锋——
砰——
她不敢置信地软倒在椅子上,镰刀瞬间湮灭,消散成烟。而身体里所有的生灭力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仿佛被人一瞬抽干了所有的精力。
墓幺幺惊愕地转过头来,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从轮椅上站起来的那个佝偻老人。
大管家看着她,“别做无用的事情,你的生灭力——我随时可以抽干。”
当她从大管家口中听见这三个字的一刹那,她就忽然明白了很多。
而看到在场的所有人,竟然没有一个人露出些许的惊愕和震惊时,她就更懂了——
这些人早就知道她身体的变化,早就知道她有生灭力,早就知道她不是人类。
甚至……或许,早就知道她是阳煞。
“幺幺,你甚至在大管家手下都过不了一招,更何况在圣帝派来的这些人手下呢。”润明说道。“你以为圣帝让你进来,会预见不到你会出手?换句话说,你又怎么能够肯定,圣帝不是诚心逼得你出手才好。”
“别做傻事。”这时蕙枝也开了口。
“不要着了圣帝的道。”大管家也说了话。
“好了。”汪若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教过你遇事不乱,这事,当然也包括眼前你所见的这般事。”他将她的头揽到自己的唇边,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若你想赢过你的敌人,你就需要做到你敌人能做到的一切事情。你好好想想,换做你的敌人此时此景,他会像你一样冲动吗?他会像你一样哭么?他会像你一样如此不计后果么。”
是啊。
如果是圣帝,如果是兮风。
当他们看见自己的手下也好,亲朋也好,不不,哪怕是他们的挚爱——死在眼前,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他们不会有反应。
他们会面不改色,他们会心如止水,他们还会谈笑言欢,他们甚至连看都不屑看上一眼。
如果他们都能做到,我墓幺幺,也能做到。
久久。
墓幺幺咬住了牙,端坐直了身体。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汪若戟笑了起来。
“……”
砰——轰隆——
大门终于碎了。
直虹朝映垒,长星夜落门。大门的位置可见到通明燃起的光火,一簇簇的火把接天而起,却不是这花灯五颜六色的光,更不是眼前这灯笼大红火烛满眼喜庆。
鼓鞞喧七萃,风尘乱九重。只是踏入一个霸相府而已,堂堂几万的峯月卫戍帝军,还鸣了战鼓,仿佛这府上有千军万马,有无数高手,有大尊坐镇。
可这府上,只有这些老弱病残罢了。
常人怕会觉荒唐。
但,他霸相府就是这样当得,他汪若戟,就是当得这样。
战靴碾过琢心苑上好的园石上,化力法器炸碎了栩栩的假山,遇敌时厮杀的咆哮声填满了远处的塘池。
她第一次这么恨自己有生灭力。
她第一次恨自己能看得那么清楚。
她当然看见——远处的陈鹭和杜宗云是怎样先后倒下,又是怎样抵着刀口拦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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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