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连姬野平也呆了,手端丈二红枪,怎么也不相信眼前发生的竟是事实。
“舍利……这是真舍利……”
小山上人呆呆说这两句,忽然两颊泪淌,痛哭失声,陆荒桥道:“上人节哀,您这又是何必,”小山上人摇头抹泪道:“佛灭度时留下舍利,是为让众生明信真实,追佛脚步,一心坚定,这些年來我堕于俗务,身随三宝,心在红尘,如今垂垂老矣,大限不远,方知光阴虚度,佛法实真,可是再想精进实修,却又哪里來得及,”陆荒桥回想自己出家以來的经过,一时默然不语,聚豪阁本是脱胎于白莲教,阁众之中信佛者占了大半,众武士见此情景,全都跪伏在地,向舍利磕头叩拜,有些不信佛的,看丹增赤烈有如此神奇解脱,也不由自主地随着众人跪倒下來。
姬野平自有雄心壮志,只拿佛法当做人生的参考工具而已,此时此刻一瞧手下人都跪倒磕头,不由火大,他怒指满地尸身喝道:“这厮杀人如麻,还得什么法,成什么佛,他这明明是拙火脱控,自焚而死,”
碧云僧道:“央掘魔罗亦可证得阿罗汉果,可见成佛与否,在乎悟与不悟,却不在杀不杀人,”央掘魔罗乃是古印度的一位国王,其性残暴,曾杀九十九人,取其指节做成项链,后为凑成一百节,又想杀释迦牟尼,却被释尊调伏点化,终于学有所成,常思豪不读佛经,不知其事,小山上人、火黎孤温和白教四金刚、明妃等人却都清清楚楚,各自点头称善。
姬野平还想再辩,却听方枕诺在檐下召唤,赶忙奔过來,方枕诺低道:“阁主,老剑客有话对你说,”姬野平按枪蹲下身子,见燕凌云的头颅软搭搭靠在方枕诺的左肩,一副有气无力模样,一时泪水止不住又复盈眶,燕凌云爱怜地望着他,眨了眨眼睛,喘了口气,唇皮轻启道:“听我说……”姬野平流着泪:“您说,您说,”燕凌云道:“收舍利还给白教……放了他们……”姬野平急道:“云爷,咱们死的这些弟兄,您的仇,,”燕凌云眉头微皱,目光向跪在地上的阁众扫了一扫,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一只手來抓住他的领子,**般地道:“人……心……人……心……”姬野平登时明白:一直以來,聚豪阁延续白莲教时期的做法,以佛法信仰來做为维系人心的工具,如今阁众都把丹增赤烈当成证果高僧,如果自己这时候做污辱他的事,即便大家口上不说,心里也一定会产生逆反,这样人心散乱,便无法再行统召,赶忙双手抱住了燕凌云的胳膊,点头哽咽道:“我懂,我懂,”知道老人这样全是为了自己着想,心里更加难过,头一低,鼻涕眼泪一齐淌了下來,燕凌云转向方枕诺,气若游丝地道:“小方,往后的事,你要多费……”手指一松,垂落下去。
龙波树跪倒在地,口唤师父,大放悲声,朱情、楚原、何夕、胡风等人都扶伤围拢,各自伤感。
常思豪拄着剑到阶下扶起索南嘉措,见他二目紧闭,尚有呼吸,忙呼唤雪山尼施救,雪山尼却哼了一声,理也不理,飞身落回院中,一抄荆零雨的手:“徒儿,咱们走,”
不想荆零雨把手一抽,冷冷道:“你能带我上哪儿去,”
一句话把雪山尼问愣了,半晌才道:“咱们……咱们回恒山……”
荆零雨向碧云僧那边瞥了一眼,冷然一笑道:“师父,你几十年修行全是假,只空落得两句口头禅,于人于已又有何益,人生苦短,真法难得,你二人虽然一身武功,身强体健,然而早晚皮囊朽坏,一身萧然,你若是不能精进实修,依旧纠缠于情孽,不如一痴到底,且蓄了发,与他实实在在做上几年夫妻,今生今世也算死而无憾,”
雪山尼蹬蹬倒退两步,做梦也想不到她能说出这等话來,回思往事,师姐因自己的戏言而得正果,吴道因自己的诀别而误于玄幻,自己真是悟也悟不透澈,爱也爱不彻底,断也断不清净,盼也盼不如愿,几十年忽忽而过,这个躯壳已经老了,可自己似乎仍然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女,面对人生,一脸茫然,如今头上无发,身着僧衣,脚踏红尘,心无彼岸,这……这究竟算个什么。
旁边幽然一声长叹,碧云僧过來,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指尖温热传來,雪山尼心头蓦地一跳,侧头与之对望,看到碧云僧眼中无限温柔,一如当初的少年。
这令她有种感觉:似这一刻,便如几十年前两人初次相逢的刹那在重演。
牵子之手,与子偕老……
还记得同吟这首诗的时候,阳光清丽,草色鲜鲜,记得二人山坡并坐,头抵着头,肩并着肩,记得背后大树缠蔓,记得眼前苗满春田,记得那缕清风柔柔拂面,记得花斑蝶翅舞动蹁然……
心头往事涌将上來,合化成两颗泪珠,盈凝睫畔,在火光下晶莹透亮,琥珀生红。
碧云僧探指在她睫边,护持着,又不去触碰,微笑着说道:“瞧啊,你们两个又乱跑,快回到草地上去罢,”
雪山尼“扑哧儿”一笑,顾不得满庭的目光,将整个人、整个身心都扎入他的胸膛,抓得死死,拥得紧紧,悲欣交集地说道:“欢哥,我的欢哥,你回來了,你终于回來了……”
碧云僧回过神來,也使手缓缓拢住了她的腰身,叹道:“我负你几十年……早该给你一个归宿……”像是时光瞬间静止一般,雪山尼定了一定,忽地挣脱他怀抱,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