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翁,咱们做生意的都知道,这世上没有放不下的怨仇,唯有放不下的利字。若是咱们能给叶十一郎带来比胡源祥更多的利益,便是此前有些许误会,叶十一又如何放在心上?咱们要的,不过就是王翁你向叶十一认个错罢了,咱们开门做生意的,认个错能赚钱,有什么错不能认,说得不好听些,便是认爹认娘,也不过那么回事!”心中情急之下,顾郎君对王元宝道。
王元宝叹了口气:“我知矣……好吧,我让人送拜帖去叶畅府中……不,我亲自去他府前恭候。唉,当初一念之差,竟至于此!”
他想来想去,为了表现出自己的真诚,便令人回去备好重礼,准备径直到叶畅府中去。他还在吩咐的时候,便看到几个文人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其中有两人他认得。
“这不是王翁么,怎么今天有空到步云楼来?”他认得的人当中有一个向他颔首道。
“原来是何先生、费先生。”王元宝心中有事,只是招呼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落到何、费二人眼中,二人对望了一眼,心中有些不喜。
当初李适之为相的时候,连带着他们这些门人清客也地位高涨,王元宝见他们少不得巴结,可现在么,连多说几句话都不愿意。
“这位王翁,看上去富态逼人……不知是何许人也?”跟他们一起的一个清瘦的文士问道。
“啊,子美贤弟,这位王翁就是王元宝,长安城中有名的巨富,所谓富可敌国,便是说他啦。”何先生干笑着道。
子美便是杜甫,他与李适之一派关系更为亲近,此次上京,乃是准备参与铨选。李邕之死对他的冲击很大,让他意识到,大唐朝廷之上确实有奸邪,他性子犟,便铁了心要出仕,与那些奸邪相争。
李适之虽然已经不在为相,但太子少师也是显爵,算是杜甫能接触到比较有可能举荐他的人物了。他往来长安城中,便与李适之的门客们相熟,此次何、费二位宴请士林儒生,他也被邀了来。
上了步云楼,已经有几个人先到了,这些儒生在一起寒喧见礼,少不得折腾个半日功夫。杜甫虽然心中觉得这些虚礼实在无趣,却也不得不跟着大伙一起折腾。
到了巳时三刻,所邀之人到齐,酒菜也开始上来。杜甫家境一般,以前跟着叶畅不需要为钱财操心,两人决裂之后,虽然叶畅还是如以往一般遣人经他家中送钱粮,却被他全部退了回去。长安城中物价腾贵,象这样一桌酒菜,没有十万钱拿不下来,见到这满桌酒菜,杜甫忍不住在心中喟叹起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的诗句,并不是凭空而来的,甚至不是一时激愤之作。
“饮胜!”
“饮胜!”
无论如何,众人都在大吃大喝,杜甫也只能随大流。酒过三巡之后,那位何郎君与费郎君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何郎君开口道:“长安虽好,非吾久居之所,诸位都是我二人至交好友,大家志趣相投,然辄人生无不散之宴席,或许今日过后,我等便各奔东西了……”
“何郎君何出此语?”费郎君讶然道。
“以往在长安,那是因为此为我大唐首善之地,衣冠形胜之所。可是近来看长安,只觉得铜臭熏天,已非往日清静……”
众人都是甚为惊讶,若论铜臭,这位何郎君可也甚好黄白之物,此时他发此感慨,多少让人觉得不适。
“何郎君必是有感而发,何事令汝如此颓然?”费郎君又问道。
“我辈客居长安,所为者何?不过是能文章达天意,出仕为官,不负一腔抱负么?大唐官员,乃圣意选拔,替天子司百职。故此以大唐律令,官员一律不得为商贾之事,可是就在昨日,便有六品之显官,竞卖搜刮而来的奇珍异宝,奢糜放纵,肆无忌惮!”
那何郎君滔滔不绝地说着,在他口中,昨日竞卖之举,乃是叶畅罪恶滔天之举。那何郎君不愧是文人,末人还吟诗道:“石崇幔遮溷,王戎锥破李……”
吟了一半,却一时间将另一半忘了,憋了好一会儿,他面红耳赤地道:“总之这叶十一,骄奢淫逸无耻至极!”
他说完之后,那边费郎君抚掌道:“正是,正是,何兄一说,费某也觉得大大不妥,那叶十一行事,实在不合朝廷命官体统!他怎能如此,坏我大唐风气!昔日土蕃相赞东禄至我大唐,为人节俭,据闻其为节省开支,住在钱一夜的逆旅之内,早晨不食,实在饿了乃于街头拾人所弃之胡饼充饥。土蕃大盛,实由此可见其一二!我大唐官员,亦该如此,那叶十一微末小官,却敢坏庙堂之风,实在可恼,可恼!”
在座之人面面相觑,这二人一唱一和,矛头直指叶畅,这些人虽是不太通晓官场之事,却也明白,他们如此开口,绝对不是事出无因。
旁边的杜甫更是神情冷竣,目光冰冷。
杜甫没有想到,今日之会,竟然会和叶畅有关。他实在不想听到叶畅的名字,但是在得知叶畅于边疆立功收复积利州之时,他却又在自己家中以水代酒,默默祭拜过天地。他与叶畅极熟,知道叶畅生活比起一般人确实要奢侈,但叶畅对于自己的奢侈又有他的解释:他能赚钱,若不稍奢侈一些,将钱散出去,那么钱财就会变成废铁。
叶畅的这种理论,杜甫最初是觉得荒唐的,但后来观察民生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