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典事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跟在叶畅身边,鞍前马后,做了不少事情。叶畅往往只是负责规划,具体执行,还是丁典事做得多些。这一切叶畅都看在眼中,故此临别之时,有这一手。
“啊?卑职还想跟着叶录事多学一些……”丁典事讶然,然后感激涕零:“谢过叶公!”
小小年纪,便被人称为“公”,叶畅很是不适应,不过至少不是叶公公。他将交接事宜用最快速度完成,转身便招呼善直:“善直师,咱们回去收拾行囊!”
“为何如此之急?”善直有些奇怪。
“不急不成,那三位只怕还不死心,过两天必定会再来劝说——没准今日下午就要来。”叶畅急切地道:“这要再来,他们三个有所准备,怕是不容易打发。和尚,你想去边关一游?”
善直无所谓地道:“只须能吃饱来,再有酒肉,边关就边关……”
叶畅顿时摇头,自己问这个酒囊饭袋可是白问!
南霁云乃是洛阳城的士兵,叶畅只是返乡,不可能将他带走,因此叶畅问都没问。带着自己的伴当,他当日中午便动身,离开了洛阳城。
如他的料,下午之时,李颀三人又来寻他,在得知他已经离开洛阳之后,三人面面相觑。
“叶郎君说了,若是几位需要财物以壮行色,只管与某说就是。”留在洛阳的乃是贾猫儿,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人:“不过再过几日,某也要走了。”
“让这厮给溜了!”岑参大叫道:“去追?”
“追到修武去?”高适摇了摇头,笑得深沉:“放心,终有再遇之时,他叶十一想要在卧龙谷中高卧……只怕有人不答应!”
“谁?”
高适笑着指了指天,没有再答。
众人皆是会意,这个天,可不是老天。
被高适暗指的人,如今正在长安城兴庆宫中。他刚刚从骊山温泉宫回来,人有些疲累,精神头也不是很好。
毕竟是个老人了。
高力士悄悄看了李隆基一眼,李隆基脸上带着笑:“朝中有何事?”
在下首的李林甫做了一个揖:“圣人洪福,天下太平,朝中一切正常……”
“唔,正常便好,朕倦了,先歇一歇,国家大事,有赖于卿了。”
“臣敢不竭心尽力,以报陛下之恩?”李林甫长揖道:“陛下,臣且告退。”
李林甫退下之后,李隆基叹了口气,舒展了一下胳膊:“老了……老了,高将军,朕已经十年未出长安,天下无事,朕欲将政事全部委托给李林甫,你看如何?”
高力士心中一惊。
李隆基很少露出这样的老态,特别是在李林甫面前。
高力士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李林甫能够有今日,一则是他自己颇有能力,二则是因为他在后宫当中有助力。这助力当中,也包括他高力士。
因此,他在短暂一愕之后,躬身下去道:“天子巡狩,乃古之制度,天下权柄,不可借予他人——他人若假借天子之权,成自己之威势,谁敢复议之者?”
这是明确反对李隆基将权柄完全交与李林甫。
李隆基看了他一眼,神情甚为不悦。
高力士心里咯登一跳:自己猜错了,陛下是真的年老倦政,而不是怀疑自己与李林甫有所勾通?
想到这里,他跪下叩头:“臣有疯疾,偶发狂言,此乃死罪,还请陛下治臣之罪!”
李隆基见他这般惶恐,心中突然又高兴起来,哈哈一笑,吩咐左右道:“高将军一片赤诚,且为他置酒……”
左右内监们齐呼万岁,不一会儿,酒乐便备,大殿之中又热闹起来。已经起身的高力士额头冒汗,李隆基笑着问道:“高将军何故汗涔涔而下?”
“这个……殿中炭火甚旺,臣不胜热,故此汗涔涔而下。”
高力士知道李隆基并不是在问他,而是在敲打他,他也顺着李隆基的话往下答。在他心中,却是暗暗发誓,再也不就国事发表自己任何看法了。
宴乐正酣,那边有内臣来禀,却是张垍求见。
“方才分别,为何他又来了?”李隆基心情此时转好,闻言道:“让他进来吧。”
张垍虽然掌管翰林院,却不太管正经政事,一般来都是叙翁婿之情。不一会儿,他出现在李隆基面前,高力士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带笑,目光却闪动,显是在转着什么心思。
“贤婿,此来有何事啊?”一边饮酒赏乐,李隆基一边问道。
“臣承陛下殊遇,随扈温泉宫,如今回来,便处理这些时日积下的事务,却听得翰林院学士李白,说出一番话来。臣觉得此事重大,须得禀报陛下。”
“哦?”
一听和李白相关,李隆基心中就有些烦腻。
去年李白进京,在众人举荐之下,他得以入翰林院为学士。之初李隆基爱其才华,颇为青睐,但如今一年多时间过去,李隆基的态度渐渐有些变了。
此子虽是有才,但只能为文章墨翰之士,空负战国纵横家一流的舌辩机智,却不是能做实事的。而且眼光也差,管不住嘴,当说的不当说的,都爱胡说八道一番。
原本李白颇与人善,因此有“舌粲莲花”之誉,但受李隆基看重之后,心气有所变化,颇有倨傲无礼之举。象是张垍,原本向李隆基举荐过李白的,如今却也瞧他不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