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察回身去看那座王帐,在一片大帐之中,却又遗世而独立,被疏远隔离开来,隐隐像是夙泠孤寂落寞的身影,虽然尊贵,但却孤独,克察低下头去,默默的走远。
往自己的营帐走,路上遇见了纪宁臣,克察一向粗犷,粗心大意,很少有这种心事重重的样子,遂拍了拍克察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
克察惊呼一声,迷茫的看向他。
纪宁臣一笑:“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克察这才露出颇憨的笑容,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我...我只是在想...做了王位,也并不是就能随心所欲...”
纪宁臣倒是怔愣了片刻,没想到这个粗心的汉子也有这么心细如尘的时候,他转头看了看王帐,那里仍旧亮着一盏灯,不禁想起这些日子,夙泠越发的成熟稳重,也越发的沉默寡言,像是换了一个人,更是少眠,经常拿着先王留下的书册秉烛查看,他劝过多次,夙泠也只是笑着点点头,仍旧如此。
他也只能叹口气,重复无用的规劝,最终仍是束手无策。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若是娜依和索纳仍在,或许他仍旧是那个神采飞扬的大漠之子,仍旧是那个不知愁为何物的天之骄子,但是这世上,最令人痛心疾首的词语便是“若是”。
这世上没有如果。
纪宁臣只是揽住克察的肩膀,“走吧,我们去喝两杯!”
克察忘得也快,眯着眼睛,点点头,跟着纪宁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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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奴回了自己的营帐,坐在椅子上,越想越坐立难安,他想来想去,还是提起笔,给远在楚国的胡之遥写了一封信,然后命人跟在夙泠的使臣到达前交到胡之遥手中。
再三叮嘱送信的人,送信的人出发了,他才稍稍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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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下了圣旨,为沈迟平反,称此前污名乃子虚乌有,并追封镇国大将军沈迟为西北王,谥恭献,表扬他的功绩。又追封康静长公主为贞顺辅国公主,加一等诰命衔,并下令为其修建贞顺寺,极尽恩宠,一时之间长公主府风头无两。
清绾接过圣旨,只觉得讽刺,皇帝对外宣称长公主得了急病暴毙,但是有心之人怎会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她将圣旨随手扔至一旁,不愿再看。
人死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哪怕是三千功名、黄袍加身,又有什么意义?!
清绾跪在蒲团上,为灵堂上的爹娘烧着纸钱,芊羽来唤:“小姐,饭食已经准备好了,您多少吃一点吧...”
清绾置若罔闻,修长的手指一张一张往火盆里放纸,芊羽无奈,只好求助沉璟,沉璟眸子随即暗淡了下去,这些日子她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好像是在惩罚自己一般,每日爬起来便到灵堂上守着,直至三更才肯去休息,几人也是担忧不已,真怕这长公主还未下葬,她便支撑不住了。
几人苦劝无法,只能绞尽脑汁的让她吃些东西,但是她总是抿了两口,便说自己饱了,就再也不碰了,无奈过后,也只剩干着急。
恐怕只有清绾自己清楚,她的确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重来一世,仍旧没能救下父母!惩罚自己有眼无珠,错信一人,错爱一人,害死了父母!
每每思及此处,她的心里便是针扎一般细密的痛,但这杯苦酒是她自己酿下的,最终也要由她自己来担,所以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好让自己好过一些。
才过了两日,她便瘦了一大圈,身上的衣服也越发支撑不起来,看得人心中怜惜,又心酸。
沉璟不好开口,便向清漪使了个眼色,清漪幽幽一叹,扶住她越发纤细的胳膊:“小姐,我知道您难过,长公主和大将军已经离开了,留下了我们这偌大的府邸,还需要您来支撑呀!就算不为你自己,你也要为九泉之下的长公主和大将军呀!难道你想让他们在地下仍挂念您吗?仍不安吗?”
闻言,清绾浑身猛地一震,是呀!不能让爹娘在九泉之下仍旧难安,但是这笔血海深仇又该找谁来清算?
皇帝!怀柔!阮彦!胡之遥!...魏城璧!
她通通不会放过!
她捏紧了手心,在心中暗暗发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要报仇!
她站起身来,几人便是一喜,清绾闭了闭眼,沉声道:“去用餐吧...”
听见她说用餐,几人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浮上了惊喜,这还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第一次主动说要吃东西,几人连忙跟在她身后。
清绾坐下,指着周围几个座位,“你们也坐吧,跟我一起用。”
几人纷纷坐下,清绾拿起筷子,为清漪夹了些三色炒虾仁,为芊羽盛了些桂花酒酿圆子,又为沉璟夹了些松鼠鳜鱼,然后便自顾自的吃起来。
清漪看着碗里的虾仁,眼底一热,“小姐...”
清绾的脸上终于是拨云见雾,虽然没有笑意,却终于剥掉了悲痛,虽然嗓子仍旧沙哑不堪,但是她仍旧温声:“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清绾说完,转而一一扫过三人的脸,“你们也是,这些日子,我一味沉浸在悲痛里,难为你们了...”
三人闻言均是眼底一热,纷纷摇头,“我们只是做了自己的份内事。”
清绾放下了碗,一手拉过清漪的手,一手拉过芊羽,“你们放心,我不会再一味悲伤了,从今以后,我要好好活着...为爹娘报仇...”
见她敞开心怀,几人含泪点头。
清绾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