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看着床幔上的海棠花,神思渐渐变得清明,她今日一天都赖在床上,尚未见过府中众人,可是晚些时候总该跟大伙儿认识一下,毕竟是当家主母,什么人管什么事儿,就算她不清楚,也该让良姑知道。
崔钰让众人以为她不过是个替身,这样虽然能避过鬼神之类的猜测,但若被有心之人利用,也能生出不小的风波来。
把当朝公主当成替代品,说轻了是他想念亡妻,未顾及他人感受,说重了,那就是欺君之罪,是将陛下当猴儿耍了。
何况她十年前的身份尚且成谜,魏征将她带回来时又撒了谎,太宗不是傻子,前因后果想一想便能猜测出她这个女儿是假的。到时候,她可就真的进退维谷了。
她带着崔钰回不去泰山府,崔钰有她也留不在凡尘。
大概是债多了不愁,冥魅想到这儿的时候忽然笑了起来。她从前从未想过这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不过就是想和心爱之人长久厮守,竟比登天还难。
孟姜曾经劝过她,每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想要修得善果都不容易,有的碍于父母之命,有的因为国仇家恨,有的被病患折腾得阴阳两隔,还有的青梅竹马婚后却成了殊途。
“爱情这东西那么美好,若是唾手可得,反而不够珍贵了呢。所以姐姐,只要为了心爱之人,只要能达成所愿,刀山火海又有什么关系,就算要我费尽心机筹谋,我也不会嫌烦的。”
“相反,我会十分珍惜这样的努力,这样才不至于辜负了这一片深情。”
寡淡如水的,自不如轰轰烈烈来得痛快。就算是普通人尚且愿意为之一搏,不愿被命运玩弄,何况她是神女,又有何惧呢。
这样一想,便也没什么好埋怨的了。
麻利地从床上起来,见房中无人伺候,冥魅蹙了蹙眉,走到花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却见崔钰推门走了进来。
急着将心里所想的告诉他,一时倒没在意男人那难堪的神色。
“我想好了,若是以后有人拿我样貌的问题为难你该怎么办。”
“如果我说我知道自己和你先夫人长得一样,而又不生气,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毕竟没有一个女子甘愿去做人替身。再加上之前众人对我的猜疑,陛下肯定能猜出来,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他若提些我能办到的条件还好,可人心不足,要是提些我做不到的就完了。”
“所以我想与其叫人拆穿,倒不如我们自己点破,假装是我婚后发现你心中惦念先夫人,娶我也是因为我们样貌相似,跑回南薰殿闹一闹,到时你再去同陛下解释。”
“反正他也惦记长孙皇后,应该可以理解你。你只要说你现在喜欢的人确实是我,是我自己吃醋就可以了。”
“至于我的样貌为什么和你的夫人一样,就只能叫魏相推说不知了。”牵强地为魏征找了条退路,冥魅思索着还是有些不妥,“陛下不会觉得是你暗中做了手脚吧?那就不能这么说了”
她自己一个人默默念叨了半天,崔钰却一直没有开口。
直到最后,男人才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魅儿,你总是这样背着我自作主张么?”
“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他眉眼中似有压抑不住的怒意,叫人极不舒服。
脸上带了一抹讥诮的笑,崔钰上前一步,“成婚三个月,你从未跟我解释过你的身份,你再次回来,我满心欢喜,可你又瞒着我你和你哥哥的婚约。魅儿,我本来以为,我们之间隔着的不过就是这两件事,却没想过,你竟还有事情没告诉我。”
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冥魅只觉得喉咙堵得要命,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被他这样误会,她心里着实委屈,自己不说自然有自己的苦衷,他又不是不知道,为何还这样咄咄逼人呢。
“孩子的事,如果我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崔钰眼底泛起一片猩红,连声音也哑了几分。
中午时候,珃儿拦下了他,犹豫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开口。
那些话字字句句落在他心上,犹如凌厉的刀锋狠狠刺进身体里,只叫人痛不欲生。
她说,“少爷,从前夫人好像是有身孕的”
虽然娘亲自始至终没有明说,可她还是觉得自己的猜测不会有错。只是可惜,未等夫人开口告知,府中便生出了那样的变故。
冥魅嗫着唇看着他,上次为着她与哥哥的婚约崔钰曾逼问过自己一次,她这个人一向要强,最不愿别人看见她的弱处。那段婚约于她而言是耻辱,而这个孩子则是一道她最不愿触碰的伤疤。
每想一次便锥心刺骨。
可偏偏她最爱的人要亲手将这道疤揭开,直叫那尚未长好的伤再一次变得血肉模糊。
“永远。”她嘴硬,本就不是会服软的性子,如今被他这样误会,话就更不好听,“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你的孩子被你一剑杀了,你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自责?还是难过?不论怎么样,那个孩子都死了,没有成型就死了。”
“崔钰,你说我自作主张,难道不是你自以为是么?如果你没有自作聪明地刺我一剑,或许那个孩子就不会死。”
“你说的没错,咱们两个半斤八两,谁都没有资格责怪对方。”
被她激得彻底动了怒,男人的表情变得愈发狰狞骇人,冥魅从未见过他这样,她的夫君向来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