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秋的夜冰凉如水。江夏如今正坐的地方,是皇宫的后宫里面,当年太后所住的寿宁宫。
自从太后过世以后,寿宁宫虽然已经保持着每日的清洁和打扫,但却已经没有人一点儿人气。
坐在寿宁宫内,总是让人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江夏手里面拿着一颗小铁球,轻轻一拧,铁球便分开了。
铁球里面是一张纸,江夏看着纸上那略显稚嫩,但已经开始有五成形似的董体字,江夏忍不住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这董体字,就算是现在的董其昌也还没能练到最成熟的阶段。会这种字体的,只有江夏一人。而江夏也只收过一个徒弟,那便是朱载江。
“吱呀……”寿宁宫的宫门被人轻轻推开,进入宫门的人是千绝行。
江夏抬起头来,问:“怎么样?”
千绝行道:“也不知是不是走漏了风声,今天是黄仁一个人进御书房的。现在黄仁已经离开御书房,回东六所了。”
“没来?”江夏想了想开始沉吟起来。
千绝行问:“怎么样?咱们要不要对黄仁下手?”
“你容我考虑考虑。”江夏一脸慎重地说道。
皇族龙探衙门。
书房。
这皇族龙探衙门的书房,以前是江夏亲自设计督修的。书房宽敞无比,一共分为四个功能区。
一个是议事接待区、二是用餐区、三是档案书籍放置区、四是办公区。
仅仅是一个办公区,其大小已经足以媲美普通人家的一整间书房。而这么大的一个空间里面,如今却只点了一根蜡烛,所以整个空间显得有些昏暗。
朱厚熜站立在一张长形书桌前面,一脸恭敬地看着书桌后面,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
可以看得出来,那人发丝已经白了七成,明显年纪已经不小。
朱厚熜道:“真是想不到,杨廷和这次竟然如此冲动,被江夏如此轻易的就给灭了,而江夏还毫发无伤。”
老者也是跟着叹息了一声,道:“要说介夫真这么没用,那倒也不全对。他少年成名,在成化十四年的时候就已经中了进士,开始入朝为官。
历经成化、弘治、正德三朝,加入当今皇上这一朝,也是四朝的老人了。一个能够历经四朝,临老还在呼风唤雨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沉不住气的人?”
“那他这次……”朱厚熜有些不解地问道。
他话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其实谁都明白,就是想要杨廷和为什么这次如此沉不住气,给了江夏一个一击击杀的机会。
“是因为年纪大了。”老者说完这句话以后,再次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那模样似乎不仅仅在感叹杨廷和,同时也在感叹自己。
“年纪大了,剩下的时日就不多了。眼看着江夏的势力日渐强盛,权势日渐壮大,他怕自己等不到皇上对江夏动手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先去了。所以他才会沉不住气,给了江夏可趁之机。”
“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江夏现在已经成为辅国,整个大明恐怕再无一人能够制衡他了。”
“制衡?”老者笑了笑,说道:“你还没有看懂江夏这个人。”
“江夏这个人,你对他施阳谋、阴谋,那一点儿用都不会有。他对阳谋和阴谋的运用,早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从你父王开始、到刘瑾、太后、江彬、介夫,他们有哪一个是在阴谋或者阳谋上面赢过江夏一局的?
唯一赢他的办法,就只能是让他自己打败自己。
江夏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和最大的缺点都是一个,那就是太重情义。这也许是因为他从小就很缺少情义,所以才会把情义看得如此重。
他放不下情义二字,所以才会给我们可趁之机。但是他若放下了情义二字,他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有这么多人相助,也就不会如此难缠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朱厚熜听的云里雾里,没弄懂老者的意思。
老者笑了笑道:“还没明白?”
“江夏是不可能反当今皇上的,所以能够制衡江夏的人,只有皇上。我们只需要继续推他,把他推到最巅峰的位置上去。让他无法再屈居于皇上之下,到时候皇上自然把他拉下来。
如果是皇上伸手拉他下来,他不但不会反抗,反而会自己主动配合着皇上往下跳。”
“那……那万一皇上不拉他下来呢?反正您也说了,江夏是不可能反当今皇上的。”朱厚熜忍不住问道。
“呵呵。”老者轻笑了一声,笑声里面藏有几分得意。
“这就是最有趣的地方。”
“当年江夏和先帝是结义兄弟,可先帝最终还是没能完全信任他。为何?只因为他是皇帝。
皇帝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他们永远不会完全信任一个人。
就好像我们相信江夏不会造反,但是先帝肯定不会如此确信。因为先帝要考虑的事情比我们要多的多。他会去想,江夏现在不会造反,那未来会不会造反?
江夏自己不会造反,那他手下人会不会逼他造反?或者是他面对他的时候不会造反,会不会面对自己的子嗣时造反?
这些都是一个帝王必须考虑的事情,一旦帝王开始考虑这些,他就无法完全的信任一个人。
君始终是君,臣始终是臣。关系再好,可这一层关系却是基础和底线。君王要的,永远不可能是依赖一个人,而是绝对控制一切。
我们把江夏捧的越高,他就越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