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到了嘉万年间,民间日益富足,收藏买卖书画的人也越来越多。买书画无非是两个用途,在士大夫阶层可以用来相互赠送,甚至是雅贿,作为一种交际的手段;在民间有钱阶层,生怕别人笑话自家是个只识金银的“富家翁”,恨不得家里挂个几十幅名人书画来彰显自家品味不俗。
有人买,自然就有人卖。
有专门买卖书画的书画商,也有兼营珍玩骨董的骨董商,这宋孝成的东家就是后者。所谓“骨董”原指的是旧瓷片脱了釉彩后露出灰白色的瓷胎,如同死人骨头一样,后来就沿指那些个古代瓷器,买卖古代瓷器的自然就是“骨董商”了。
到了这万历年间,江南骨董商不光开设店面,还在文人常去的山川湖泊设画舫,一边游玩山水,一边把玩书画珍宝,也有骨董商经人介绍,会上门推销书画,省去买家的舟车劳顿。
“王爷可是第一次到江南?”钱宜生问道。
“是第一次。”他派人来过很多次了,但是每次……都是一无所获。
“王爷可有雅兴一起游湖?”钱宜生指着远处那艘画舫。
这位东安郡王原本只是赵王的一个幼子,去了趟朝鲜就从一个一品镇国将军擢升为超品秩的郡王了,又是李太后的侄女婿,可要好生招待。
“也好。”他兴趣索然道。
“哎呀!”
走到断桥上的时候,如意背着画匣走到他们面前,错身而过的时候,为了避让他们,踩到脚下湿滑的地面,差点摔倒。
“这位娘子没事吧。”
朱翊钢扶了她一下,对上她那双眼睛,她迅速低下头道了声谢,然后快步走了。
那双眼睛,带着一丝媚态,一丝柔情,一丝哀怨……简直和陆还真一模一样!
他是没看清楚她的脸,但是怎么会?
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眉眼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除非是有亲缘关系的母女或者姐妹……
“说到这骨董商的画船,我并不推荐项氏,他家漫天要价还没什么像样的,倒是这家‘轸轴园’的书画不错。”钱宜生眉飞色舞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身旁朱翊钢的表情,又道:“听说李太后笃信佛法吗?这家有位名叫钱塘先生的经帖,簪花小楷写得那叫一个绝,正好可以献给……”
“啊?”他被钱宜生打了岔,转身望去,那妇人已经没了踪影。
朱翊钢一路回头望着,一路心事地跟着钱宜生走到了画舫上。
宋孝成和那个白衣书生在船头迎接。
“在下是轸轴园的少东家苏墨,苏杭的苏,舞文弄墨的墨。”那白衣书生恭顺地行了一礼,眼睛飞快地打量着这两位显贵。
“王爷,您在看什么?”宋孝成见朱翊钢一直往断桥那边张望。
“啊,刚刚我们在断桥上有个妇人险些跌倒,王爷扶了一把。”钱宜生道。
“妇人?”宋孝成见时辰不早了,从断桥到这西冷桥上,除了这两位大人物一行,就没了别人,又想到了什么,道:“哦,可是那位陆娘子?”
“陆娘子?你说她姓陆?!”朱翊钢有些激动。
“是啊,她是陆氏,经常来帮钱塘先生交易书画。”说着宋孝成拿出了刚刚收到的工笔画和经帖。
朱翊钢看了下面的题款,“钱塘归鸟”,“钱塘莲生”。
钱塘……他记得赵全打听到的,那白念实就是钱塘人氏……
不会错了!
“你们可知道那陆氏家住何处?”
“不知道,每次都是约好的时间来交货,然后她拿了银票就走。”
“那下一次交货是何时?”
“因为要过年了,这钱塘先生画得慢,就约定的三月十五。”
三月十五,要三个多月后了,朱翊钢等不了这么久就要回藩地了。
“苏先生,这位陆氏和我一位很重要的故人有关,请务必帮我找到她。或者是等到三月十五,我再来一趟杭州。”朱翊钢激动得语速有些快。
“苏某当效犬马之劳。”苏墨勾唇一笑,眼神深不见底。
王爷“重要的故人”,看来这位“陆氏”真是不简单,越来越有趣了……
如意从西湖边走过来,一路快步走到了街口,柳承志今天要回来,她必须在晚饭前到家,不然就穿帮了。
“如意。”正向后门走着的时候,从街口的书店走出来一个人。
她转身一看,陈昱!
他穿一身竹青色夹棉直?,背着一个书袋,呆呆地望着她:“真的是你吗?如意?”
“陈昱……”反正躲不了,她也停了下来。
陈昱走近了她,看着她穿着粗使仆妇的衣服……柳家对她不好?
“你好吗?”他先开了口,眼神里满是心疼。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在南京吗?”她岔开了话题。
“我考上进士,在南京户部做了个闲散的主事,今天是告假回家跟母亲过冬至。”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如意抢先说:“柳承志回来了。”
“那个,我已经知道了。”
柳家换了新的家主,还是那位从南洋回来的九死一生的柳二公子,杭州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所以,你决定跟他好好过日子了吗?
她就是穿得破旧一些,但是气色还好。但是为什么会穿仆人的衣服,还背着一个包袱从外面回来,不走正门走后门。
正在这时,有三五个士大夫打扮的人走过街口,其中一个戴着漆纱方巾,穿着银狐领披风,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