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志回到家后,一直忙于处理和熟悉家中的大小事务,一连几天都没有见到如意母子。倒是周妈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这些年的事,还把当年冯氏设计拆散他们的事业告诉了他。
虽然人死为大,但毕竟是老夫人有错在先,如今少爷回来了,白氏这么多年的苦没有白吃,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周妈是觉得,总不能让这件事一直膈应着他们,让他们夫妻心生嫌隙。
柳承志很自然地成了柳家新的家主,家仆的称呼也改了,柳承志成了“老爷”,启瑞由“小少爷”变成了“少爷”。柳承志讨厌“姨娘”或者“姨奶奶”这个称呼,所以大家依然叫如意“如夫人”。不过柳宅这些习惯了见风使舵的人,都在猜测这白氏年轻貌美,如今又得了麟儿,老爷回来了,会不会把她扶正也说不定,万一哪天“如夫人”前面那个“如”字给去掉了也说不定,所以他们还是小心伺候着好。
柳承志住进了主屋,管家吴槐提议让白氏母子搬到主屋或者东厢房来住,但如意说她住惯了归鸟斋,不想挪地方。柳承志最近忙得心烦,就说随她去吧,反正都是在一个家里。
柳宅的规矩,不管多忙,晚餐这顿是全家人无论老少都要一起吃的。如今柳家大宅就剩下了他们三个,柳承志忙了十多天才把事情理顺了,这才能正经地在家吃个晚饭,摆饭的时候吴槐说少爷患了风寒,如夫人说他们就不来了。第二天说如夫人患了风寒,第三天说少爷病好了,如夫人带着少爷去城隍庙上香了,就不回来吃饭了……一连三天,都有不同理由。柳承志每天一大早就出门,所以平时根本就没机会跟他们打上照面,住在同一屋檐下,十几天都没见上一面,晚饭也借口不来,柳承志觉得她是有意在躲着自己。
这天下午,瑞儿午睡后非闹着要去看鱼,周妈只好留了如意一个人在归鸟斋。
如意看了一会儿书,实在无聊,就开始收拾院子里的落叶。
这院子的一角种了一棵大槐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郁郁葱葱,春天开花的时候尤其可爱,满树的白色小花成串垂下来,整个院子里都飘荡着一股槐花的清香。可就是到了秋天,落叶的时候收拾起来麻烦。这归鸟斋就他们主仆三人,如意也不愿意让人来打扰,所以打扫之类的家务都是她和周妈分着做。
“又杂植兰桂竹木于庭,旧时栏楯,亦遂增胜。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堦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
如意想着这一仗多见方的书斋小院子,除了这棵槐树,她和周妈又种了许多灌木和花草,闲暇时赏花浇水,倒是一种乐趣,所以不由得开始背诵《项脊轩志》。
这棵槐树,倒是让她想念村里的那棵大梨树了。
但是柳宅里是不许种梨树或者插梨花的,因为“梨”等同于“离”,是不吉利的,为了避讳,冯氏和家仆还把“梨子”叫做“圆果”。
“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如意转身,看见柳承志走进了院子:“震川先生文风真挚质朴,不事雕饰而自有风味。”
柳承志已经把胡髭收拾干净了,穿了一身月白道袍,外面一件靛蓝披风,头戴四方平定巾,与其说他是一个商人,不如说现在更像一个燕居家中的士大夫,手中的折扇让他多了几分儒雅。少了几分少年时的那种锋芒毕露,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世故老成。
他来这里干什么?
不过这是他的家,哪处院落都可以随便进。
“老爷。”如意停了下来,把扫帚放进装落叶的筐里,低眉顺眼地向他道了一记万福。
她还没有收拾好心情,现在不想见他,但既然他来了,毕竟是家主,礼数还是要有的。
“你……”柳承志本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她骂他,哭着讲述她这些年的委屈,甚至是愤怒地赶他出去……可现在她如此乖顺,竟让他一时找不到话题,只好说:“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如意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他们的第一次对话,开头却是这样的俗套。
她抬头睁大眼睛看着他。想必这些天他从周妈和吴槐那里也了解到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了,这样还能算的上“好”的话,那“不好”不知道该要何等的悲惨了。
她不想回答他,怕一开口自己会情绪失控,又拿起扫帚继续低头扫地。
“我问你话呢。”见她没有回答,柳承志显然是不太乐意的。
他承认是他当年负了她,害她受尽了委屈,母亲这些年对她的安排也有失妥当。但是他回来了,他想给她一个交代,甚至可以……甚至可以把她扶正,做名正言顺的柳夫人。他一直记着他们的“结发之约”,这些年他没有其他女人,心心念念想的也是她。
如意继续扫落叶,头也不抬。
柳承志忽然抓住她的肩,把她抵在墙角那棵大槐树的树干上:“如意,我回来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他的力道并不大,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吓到了她,她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双手抱肩,抬头看着他。
她梳了个妇人的圆髻,头上几乎没有任何发饰,洗得有些旧了的素白绫上袄,藏蓝马面裙,裙面上没有任何绣花或者装饰。素得像是在守孝……他忍住了这句话。
冯氏说她虽然过了门,但是柳承志不在家,她就该守规矩,所以不许她穿颜色艳丽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