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陌泽。
春日水意最是和软温从,垂柳纤长丝绦,点得水波圈圈漾开,一片朦胧春色浓。鱼翔浅底,暖风吹拂,柔草萋萋,诸鸟飞回,各处皆渗着欢喜生然意味。旁的不提,这春日繁花着锦,最是一等佳色,千万错不得去。
云陌泽原是就着现有诸小泽湖泊,人为着连通一处,最终汇出了此方绝色景致。地下有活水,自然,植卉生得尤好。
柳老管着瓜果出产,得了这般好地方,自是无不用心的。云陌泽旁,就着近处,辟得了空旷地方,按着意思,着人于去岁便植下了这诸多桃木,现下再至了春时,可不是桃木成林。灼灼盛华,远观着便似满天浅粉碎雪,堆叠至了一处,生生染作这等无边春日好光景。湖上来得了清风,略吹过,便卷携着这满天的桃花残瓣上得碧落,待失了劲,再乎落下,可不便同那落雪一般,华美迷醉得都不忍惊着此幕。
桃林最中,将此处原先便有得的石头着石匠细细打磨了形状,便做得了一方桌席凳几出来。
“容与?”卓言循着路,走得近前,试唤了声他名字。
不得回应。
石案下处,石子打磨光滑的底面上,齐整摆放着三个高高摞起堆叠的提手玄漆阴刻流纹大圆盒。
四下瞧去——
满目映得如雪初落桃花,唯独不见此中人。
风自湖上吹来,扰动桃瓣万千,不由便迷了视野,生得恍惚意味。待得风止,瞧着那花落得位置,卓言微提了唇角,轻着步子声,于一处走去。
停得步子,待看清那舞剑身影之时,虽心下明晓是他,却到底因着林中这般光景,彻乎怔住了。
一袭浅堇色的女子长裙,缝作时掺了银线,做得衣裙的乃是最上品的晗光缎,染料子颜色时掺了定量比例的磨得极碎的珠玉海贝粉末进去,于是浅金光辉下映着,便得了悦目光华,瞧着便似万千华光些缓流于其上。素日见惯他着男子衣饰,自是清隽仙逸,可现下,这女子装扮,倒当真是,恰如那等诗书上说得的倾国姿色。不妖不媚,天然出得清贵气质。未曾束发,垂落一瀑乌丝,泻于背后。素日里为了掩得女子面容,多少是需得画上些许妆容来略加掩饰改动的,可此刻,他,不,她,粉黛不施分毫,清明现得精致容貌出来。眉,眼,鼻,唇,共于这一处面容上,生就无声便夺了周遭桃花丽色的顶好相貌。美得,似琉璃般,是那等容易让人疑心何时便碎了的精致。星坠于手,纷繁出千万剑光残晖,身形闪夺来回,轻盈异常,似初展翅的华蝶,分毫看不出错处不协来。剑气破空,顺出气流,带得这一处漫天的桃花,纷扬于空。
终时,止了身形,桃花顺势尽数落下。右手剑身一转,待最后停得,剑身上,不多不少,恰巧十三朵,齐整排开。
发上,肩头,衣袖,都余落了浅粉桃花。
自是令人观得一眼便要不由止了呼吸的盛美。
只恐惊得画中人随去。
左手纤长五指抚上剑身,拂落十三潋滟桃花,收剑回鞘。
转身,目光所对,恰是他所在之处——
勾得唇角,她眉眼略弯,笑靥远胜此间桃花灼灼:“来了?”
“……来了,”到底回得神来,卓言收摄住心神,提步向着她走去,轻声,似问似叹,“不是说要予我春希礼物的么,莫不是就为着这剑舞?”“自然不是,”陈容与执起他的手,她的掌心,亦是温暖的,恰若现下因着方才剑舞而渐许晕红了的面色,轻笑道起来,“不是说,要留个念想东西予你么,我思忖了这许多日子,到底是想到了一个好的。”“何许?”卓言顺着她的话轻声道,望入她此刻的眸子,清澈,明净,似是沾染着桃花的醉人春意,生生便要将人的心魄给迷醉了去。“我私心想着,以自己循得的这般路,日后怕是再无何许机会穿得这般女子妆容了,”她自牵着他的手走出,声音略沉,却又极罕得地添着女儿家特有得的丝软,生生便要撩拨开心尖繁花千万,“今儿个,便由得你为我上妆,再作得画来绘下得闻,这画作,便留得作你念想之物,如此,可好?”“女子上妆净容,最是闺中情思事,”卓言指上微作用力,回握住她温软细掌,温声道,“我这可不是得了再大不得的福泽,竟能得遇着这般良辰妙事。”“若是你上得不好,我自是要怪责的,”陈容与轻笑着,一道走至了桃林中方才设了石案之处,于凳几上轻巧坐下,启开第一个大盒子,重重叠层取开,现得各间细致设着的饰容物色。琉璃手瓶间盛着蒸了多道得来的花露汁子,银质的镌得细密纹路的一众精巧掌心大小盒子,用得画眉的各色眉黛细笔,兼旁许多的物件,各色妆容之物悉皆得现。
卓言坐得她近前位置,瞧着这许多,不由轻笑起来:“要齐全这一整的东西,可不是一时日起了兴致便得好的,这般瞧着,原道你私下皆备着这等女儿家的物件儿呢。”“我自是晓得再不当存了这般心思的,”她轻声,似喟似叹,“算得,亦是借着今日这般机缘,真正认真回得一回女儿家的身份。女子身的陈容与,这十三余里桃林境,便是葬得,亦是再恰当不过的。我自临世,细想来,这十四载的岁数,竟是只当得现下这一回。便是余后时岁,父亲母亲亦是瞧见不得了。”她说得淡然,如静水无波,只些微泄得稍许哀惋意味,然最是这般,愈发得他心下隐隐针刺般生疼。
原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