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夜不能寐的不只是梁长安一人,远在河南道的顾寻等人也是。不过不是因为张茂德入狱,而是因为河南道疫情的加重。
灯火通明的泗州州府一点也看不出现在已经是五更天了。在上首坐着的梁崇景眼睛熬得通红。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沉声道:“顾舍人,现在确诊感染瘟疫的有多少人?”
顾寻坐在梁崇景右下首的榻上,他衣冠整齐,只是脸色苍白述说着他的身体状态不太乐观。
“确诊三千六百二十五人,疑似病例一千九百六十三人。”
室内一下沉默了起来,坐在顾寻下首的赵泽霖搓了搓手指,开口道:“梁侍郎,从太医们把带来的药用完之后,疫情就一直在加重。从汴京调来的药什么时候能到?”
这半个月来,赵泽霖看着不停有人死去,被焚烧。确诊的病例无一人救回,太医们来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染上瘟疫。可染上瘟疫的人只能在隔离区内等着生命走到尽头,在这样下去泗州境内怕是要十室九空了。
梁崇景的忧虑之色更甚,他本以为是来赈个灾,没成想就突发了瘟疫。想到眼下大夫不够、药物不够的局面,他也是愁了多日了。若是明日药物还不能到,他也是没办法了。
“说是明日即可抵达。”梁崇景说这话的时候,强行提了点精神。
看着神情疲惫的梁崇景,赵泽霖心中也明白,那从汴京调来的药物五日前就应该到了。
众人皆是沉默的时候,顾寻看着对面坐着的泗州刺史王明觉,出声问:“王刺史可知河南哪家药材做的好且量大的?”
王明觉乍闻有人提到自己,先是抬头看着出声的顾寻,接着思量片刻,缓缓开口:“泗州闵家,但他家已经没人了。”
“可还有别家?”顾寻眉头微微皱起。这次灾害已经有太多人失去生命了,其中不乏有举家灭亡。
王明觉垂下眼想了片刻,接着道:“汴州徐家,他家是除了闵家之外做的最大的药材行了。”
闻言,顾寻转头对梁崇景道:“梁侍郎,若是明日药材还未到。不如派人去汴州徐家收购,或者托徐家收购。”
此次河南道涝灾并没有波及到汴州。虽说灾后还有瘟疫突发,但目前只有泗州有发现。正是因为泗州发生瘟疫,顾寻等人才会在腊月二十九就赶到了泗州,没有回汴京复命。
“顾舍人,从泗州到汴州路途遥远。”王明觉好意提醒道。
顾寻还没有开口,赵泽零就直接道:“总比什么都不做,等着药材来强。”
“赵舍人所言极是。”王明觉没有反驳,反而笑了笑。
见状,梁崇景心中有些叹气。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收购周边的药材,只是人力物力消耗太大。眼下,无论是泗州的州库还是大齐的国库都出不了这个力:“且等明日再议吧。”
没有人可以出这笔钱,哪怕是有力也不敢有心。人年纪越大越爱猜忌,元宗帝也老了。
“是。”
众人散去后,顾寻回到了分给他和赵泽霖暂住的小院中。刚一进院子里,顾寻突然剧烈的咳了起来。把和顾寻走在一起的赵泽零吓了一大跳,连忙让人去请太医过来。眼下瘟疫感染极为快速,顾寻可不能因公殉职啊。
来的是郑太医。
郑太医给顾寻把完脉又询问了些症状后,给顾寻开了幅方子。并嘱咐道:“顾舍人只是过度劳累加上略感风寒,这两日需卧床静养,不宜在耗费心神。且要保持房舍通风。”
“多谢郑太医了。”顾寻道谢之后,赵泽霖亲自把郑太医送了出去。
顾寻躺在床上,把自己的双手举至眼前。这双手苍白且骨节分明甚至连茧子也没有什么,谁能想到这是一双练了十七年障刀的手。顾寻把双手握成拳,不过瞬间又把手展平放到了身侧。
就在顾寻把手放下的时候,赵泽霖走了回来。
“顾大,这两日你就别去州府了。我替你向梁侍郎告假。”赵泽霖在这段时间就差和顾寻同裘了,他单方面的对顾寻熟捻了很多。
顾寻转头看着赵泽霖,很难想象出这是少年时因为一篇《平歌赋》震惊汴京的人。顾寻与赵泽霖熟识以前,他与自己说的话无非是:顾舍人、请、慢行。
他还道,赵泽霖是个面冷心冷的人。可能满朝文武都是这样认为的,他在此次涝灾之前在两仪殿几乎是不发言。偶有两次也是元宗帝点他,他才回上几个字。而现下,赵泽霖都开始称呼自己的行第了。
“多谢赵兄了。”
赵泽霖把顾寻屋里的窗子关上之后,才发现顾寻在看着自己:“不必客气。你盯着我作甚?”
“无事。方才有只飞蛾。”
虽然赵泽霖有些疑惑,刚刚他怎么没看见飞蛾。不过此刻已夜深,自己也需回去休息了:“顾大,你早点休息,夜里别开窗子。明日我会过来给你开的。”
“多谢。”顾寻道。
“算了,与你说不必客气,你还是如此。我且回去了。”赵泽霖说完,径自走了出去。走到门外时,还不忘了把房门关好。
顾寻看着自己床边的烛火。全屋里,赵泽霖只余了这一根。
梁长安起身的时候,天刚透亮。她照例在院中练习长枪,练习完长枪正好是辰时。她用完早饭,换过衣服准备出门。
昨日已经投了帖子,说今日会去张执府上。
坐着马车经过平康坊的时候,前行的路上有人在吵闹。梁长安掀开帘子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