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后。
忘忧倚着阑干,从飞鸽上解下主上的密信,破译后得知:赵廉已秘密启程前往金陵。另,孟府最近已派人来金陵接孟华宓,安排好一切,确保她顺利入京。
终于来了,为了这个任务她已经在飞鸿楼蛰伏了近一年的光景。在着手完成任务之前,还是先要把清瑶安置好。
飞鸿楼本就是个鱼龙混杂的历练人的地方,再加上忘忧的悉心□□,如今的孟华宓成熟稳重。虽还谈不上深谙世道,但人情世故倒也门儿清,立身处世不成问题。无论是在飞鸿楼当差,还是回到孟府,说不上扶摇直上,但定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如果孟华宓要想在孟府博个大好前程,定然不能教孟府的人知晓她曾沦落烟花之地,但一旦孟府差使见到了孟华宓的舅舅,此事自然遮掩不住,就算遮掩得了一时也遮不住一世,日后反而成为孟华宓舅舅威胁清瑶的把柄。
要知道,这种在妹妹还没去世几天就把外甥女卖掉的人渣,没什么是干不出来的。
斟酌再三,忘忧决定直接跳过孟华宓舅舅这一环。反正孟府的差使与孟华宓舅舅素未谋面,能证明身份的信物也在孟华宓自己身上。不如就直接找人扮演孟华宓的亲戚,主动联系差使,把孟华宓清清白白地送至孟府。
一切安排妥当,事情也一如忘忧预料中的顺顺利利地进行着。
待到孟华宓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忘忧还是没忍住想再见她一面,于是她趁着夜幕潜入到由她安排的孟华宓在乡下的居所。
“忘忧姐姐,”孟华宓在油灯下做着针线,一抬眼就见忘忧无声无息地站在窗边,笑语盈盈地凝视着她,她立刻扑到孟华宓怀里,“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真是个小机灵,”忘忧刮了刮孟华宓的鼻子,一下把她抱起,让她坐到她的膝上,“……明天以后就见不到我了,遇到问题也只能自己解决,怕不怕?”
“清瑶不怕,清瑶是姐姐一手调|教出来的,没有什么能难得倒清瑶,”但是孟华宓对忘忧还是有着很深的依赖,一想到以后都见不到了,她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清凌凌地泛着水光,“……真的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吗?姐姐不能去燕京看清瑶吗?”
忘忧也舍不得孟华宓,但她深知眷恋巢穴的雏鹰是难以振翅高飞的,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自己了。有了孟府的庇护,孟华宓的未来该是顺风顺水,以后不说定能嫁与王侯将相,但当个正正经经的五品大员的正妻是不成问题的。
凤冠霞帔,有朝一日。
该是斩断所有不必要的纠缠的时候了,以后她是孟府千金,而她只是个见不得日头的细作。她们之间的距离不只是天长水远,更是身份等级的巨大鸿沟。
“忘了姐姐罢,我不过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而已。你以后会接触到很多了不得的人物,与他们的皓月明辉相比,我不过是萤火之微。”
孟华宓静静地注视着忘忧,眼瞳有一帘春雨骤来。
忘忧习惯性地抬手想为她拭去,复又垂下手来,硬下了心肠,“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孟华宓还没来得及攥紧忘忧的襦裙,忘忧就一跃身翻过窗消失在夜幕中,孟华宓趴在窗边,连忘忧的一抹裙角都捕捉不到。
窗外,暮月沉沉,月华落满了院子,像铺了一层银霜。
虽然知道忘忧听不到,但孟华宓还是低声说道:“忘忧姐姐,清瑶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
似是说与忘忧,又好似说与自己,沉甸甸的,像一句誓言。
孟华宓眼含水光,披着满身月华,身姿缥缈好似叹息一般,带着如烟的愁绪。
忘忧立在屋檐上,悄悄注视着孟华宓,看着她哭,她却无能为力。
今夜该是个不眠夜,她在檐上吹了一整夜的风,风卷着孟华宓低低的抽噎声,扰得她心烦意乱。待到孟华宓终于安睡,而她的鬓发衣襟落满了霜,她才飞身离去。
孟华宓没离去几天,忘忧也迎来了她恭候已久的贵客,赵廉。
赵廉特意穿了他与卓茉初遇时的月白色直裾,他叩开香扉,嗅得沉水香袅袅,有彼佳人,隐于层层纱幔之后,在纱幔上投下倩影幽微。
“您来了,”声音不似早年婉转娇脆,多了几分沧桑和风尘气,“奴给恩客沏好了茶,您且品品。”
赵廉心里有好多话想诉与她听,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端起桌上氤氲着水汽的茶盏,轻抿一口,心里斟酌着词句,对纱幔后的人说:“小茉,我来是想接你去燕京的,我已经为你重新安排了一个身份……”
不想忘忧却打断了赵廉的话,语气波澜不惊,但却分外嘲讽,“为妻为妾?”
“……自然是为妻,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妻子,只是现在一时还难以做到,只得从长计议。”赵廉殷切地看着忘忧的身影,“小茉,我能看你一眼吗?”
忘忧莲步轻移,素手微抬撩起帘幕,腕子上的镯子碰到一起,清脆作响。
赵廉终于得见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一时情难自禁,想要走进,可是当他和忘忧的眼睛对上的一刹那,他便觉出了不对,“你不是小茉?”
“赵大人果然慧眼如炬,忘忧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一眼就看穿,看来赵大人果然是用情至深呐。”
“你伪装成小茉做什么?小茉在哪?”
“当你死后,卓茉就会伏在你的尸体上,不过,”忘忧媚眼如丝,笑得欢愉又残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