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耗费好一番力气才让小娘子对这场赌约打起信心的张楚,走上泥土、秸秆混杂的乡间小道,不多时便在两扇高大的黑漆木门前停下。
要说起广安乡民宅,如今首屈一指的自然也是赵家,十余进院落被不断加高的砖石围墙环绕,四面墙上都有带刀的家奴巡视,更建有高耸望楼,俯瞰周边数里之地,俨然一座小城池。
黄巾暴乱以来,豪门大户人人自危,这种以往多见于边郡的坞堡,在洛阳地区也悄然流行起来,毕竟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哪天突然就有乱民裹上黄巾造反。
张楚走进早已被赵家打造成堡垒一般的府邸,不多时便挑选了十名各自带一把柴刀的壮丁出来。
其中一人还拎着个小口袋,里面装着五贯钱,每贯一千刚好五千钱。
见张楚离开,正擦拭佩刀的赵豹漫不经心问道:“都吩咐好了吧?”
“少主只管放心,不管他干什么,都会一五一十传回来。”赵狗儿回禀道。
“你觉得他真有半年积余三十万钱的能耐吗?”赵豹又随口问道。
赵狗儿想了想:“十个人十把柴刀,半年积余三十万钱,换成属下可做不到。”
“知道你不行,我是问他。”赵豹咧嘴调侃。
赵狗儿谄笑:“他有没有那本事属下不知道,但少主若要让他没这份能耐,那他就肯定没有。”
赵豹闻言道:“我倒是真希望他有这份能耐,那我赵家岂不就多了个赚钱的法门。”
“只不过少主是断然不会让他赢的。”赵狗儿看着赵豹手中刀锋断言。
细细擦拭好佩刀,还刀入鞘后赵豹才喋喋笑道:“知我者,赵狗儿也!就算我赵豹不要面子,但那娇滴滴的小娘子岂能错过?”
语毕,主仆二人相视大笑。
……
赵豹自信自己有赢无输,挑好十名青壮的张楚同样如此。
请看这十位拎着柴刀的壮士!
嗯,虽说各个蓬头垢面,脚踩烂草鞋,身穿破烂短褐,比他张楚身上破旧袍服还多有不如。
但注意看他们坦露出的古铜色皮肤,强壮的体格和伤疤纵横的饱满肌肉,再尽力将那些已经卷刃的柴刀想象成锋利战刀,简直堪称兵强马壮有没有!
反正张楚对这个阵容很是满意。
出了赵家大门,他对身旁背着布袋的大汉说道:“郭仲是吧,一会儿随我将钱送回家,其他人先行到村东荒滩搭建落脚处。那边有我下午做好的标记,到了就能看到。”
想了想,他又对众人中身形最壮实一个汉子说道:“到了那边,宋季先管着事,省的乱哄哄没个章法。”
面色青黑身形魁梧的宋季没有应声,只是点了点头。
搭建房屋之类对这些人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其实这种盛夏天气,就算随便找个地方窝上一宿,只要能踏实睡上一觉,那也比在赵家半夜三更还起来巡夜喂马强的多。
等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众人已经搭建好了几个窝棚。
被天上那团烈日炙烤了一整天,大家此时连堆篝火也懒得点,四下随处坐着,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着早已传遍广安里的那场赌约。
远远看见一个模糊人影向营地走来,到了近前才发现是郭仲终于回来。
“送个钱而已,这么久才回来,郭仲你这是在偷懒啊!”在赵家便和郭仲熟识李五起哄道。
郭仲瞥了眼李五道:“要怪就怪你小子当时躲在一旁,不想拎那五千钱,才让我省了搭窝棚的力气。”
大家闻言纷纷笑起来:“郭仲说的是实在话。”
被张楚指定为小头目的宋季似乎不太合群,独自双手抱头斜倚在河畔一棵合抱粗的大柳树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忽然使劲嗅了嗅,朝郭仲问道:“筐里提着吃食?”
众人闻言这才注意到郭仲手里还提着个竹筐。
“张家让我拎来喂狗的!”郭仲嚷嚷道,说着把筐放在一块平坦石头上。
众人见有吃食,纷纷凑上来,哪管他骂狗还是骂驴。
何况,他们在赵家整日劳作,每天只有一顿早饭,晚上偶尔有口稀粥喝罢了,跟赵家那些顿顿能吃饱,偶尔有肉骨头,多半时间还能趴着睡觉的狗,真他娘比不了。
众人万万没想到,到了张家只是搭了几个窝棚,都没正式开工,竟还能有晚饭吃。
“呦,是蒸饼,还热乎着呢!”率先抢到手的一人惊呼道。
“就冲今天这顿热乎蒸饼,以后……这小子被官府罚到赵家为奴,能照顾的地方……我肯定照顾他。”有人边吃边嘀咕道。
“可不得照顾嘛,你看他那身板,怕是干点重活怕就得累趴下。”另一人也道。
话虽然不太好听,但都是真心实意,绝非有意嘲讽。
毕竟刚才大家讨论那赌约的时候,就没有一个认为张楚能够获胜。
就凭他们十来个人的劳力,在半年之内绝对赚不下三十万钱,累死也不可能。
有人甚至异想天开,莫不是要让我们拦路抢劫?
这种想法很快便被否定。
就算他们真愿意跟张楚干那打家劫舍的勾当,这十来个人手,靠抢的恐怕都不可能抢来三十万钱。
小户人家压根没几个钱,有大量现钱可抢的大户,家中都有成群的家奴僮客甚至部曲,指望他们拿十把柴刀去劫大户,那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何况天下虽乱,有八关守卫的洛阳地界可一向太平着呢,朝廷分分钟就能把他们给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