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雨沥淅,如素纱一般笼罩着大汉帝都。
洛阳西南数十里外,三县交界的广安里也被雨幕侵袭。
纵横交织的黄土小道早已泥泞难行,路上不见半个行人踪影,那个丝毫不顾礼法,箕踞坐在自家土坯墙头的年轻人便格外醒目。
他身形异常消瘦,面色苍白,似乎大病初愈,不过那双因消瘦而更显硕大的眼睛倒是分外有神,目光刺穿雨幕望向天穹时,如有精芒在闪烁。
其实,那不是什么霸气侧露的精芒,而是怒火。
气,真他娘气!
张楚直到现在依然想不通,怎么就摊上了穿越这档子事!
靠着老爹“借”出去一杆自制的青玉紫毫,他才得以进了县志办混日子,可刚到手没多久的悠哉清闲生活,一觉醒来就他娘彻底没了,找谁说理去!
“家人此刻应该已经发现异常了吧,好在大哥往省博送了货就会回家,还有人能安慰小儿子莫名失踪的老两口。”
“只是那封写了十几遍才堪堪满意的情书,竟再没机会送出去,早知如此直接用微信表白了,搞什么浪漫复古。”
事到如今,张楚知道,莫名其妙穿越他只能忍了,穿越到了乱世也咬牙忍了,不附送称王称霸的黑科技系统,还是得他娘忍着。
可张楚真的很想高喊,老天爷,您给安排这么副摇晃两下都怕散架的骷髅身板,良心何安呐!
好吧,上一世县志办那工作,其实就是条修史文人的路子,咱也不是什么内怀杀人技外散王霸气的特种兵王,武力低微一点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但是在政治这一属性上,老天爷你凑近点,摘掉墨镜,我要好好看看你他娘是不是真盲僧!
不必是帝王将相,也不用给个雄踞一方的老爹,但起码您得给安排个世族身份吧,哪怕是个没落小世族都行啊!
咱前世那当真飘着书香的家世先不提,单就县志办科员的职务,放在如今这大汉,怎么也得是个秩禄斗食的书佐小吏吧?
可您看现在,不仅本人是个籍籍无名的庶民百姓,就是往上追溯八代,别说当官的,连个小吏都没出过,最有出息的那个太爷,也只是当过里魁而已,一水正宗泥腿子。
想那刘大耳整日将“中山靖王之后”挂在嘴边,恨不得做成招牌挂在胸前,绝口不提正卖潮鞋的老娘,就知道在这世道里出身是何等重要了。
就这体魄、身世,叫小子我一介文人怎么在乱世混!
整个早上都在自家墙头向老天爷腹诽的张楚,此刻心情一如门外桑树下那抹绿意,全都是草!
……
小雨已下了两个时辰,按说雨势再小,也足以让张楚身上的破旧袍服湿透。
可在墙头腹诽长达两个时辰之久,又一直不曾撑伞的张楚,身上却没有半分潮气。
很神奇!
但这不是什么特异功能。
而是……
有人在帮他撑伞。
就这么简单!
泛黄的粗布雨伞边沿有几处破损,更被虫子蛀了几个小洞,但对付这种程度的清风细雨恰是用武之地。
从那握住伞柄的纤纤细手轻易可知,正站在墙根脚踩石块奋力用一把小伞将两人罩住的,是一位年轻姑娘。
早上魂归大汉时,张楚就已融合了这躯壳中原本的记忆,此刻不必回头去看,那姑娘样貌便在脑海中纤毫毕现。
她身着襦裙云髻垂肩,小腰秀颈身姿婀娜,再加上那副如描似画的琼鼻绣眉,任是哪一个后世人看到,也要道一声好一个古色古香的美人儿。
美,真的很美,这得承认。
遗憾的是,大概因和张楚一样年纪尚幼,这姑娘脸蛋堪称惊艳,可身条就如没放盐巴的清汤面,实在寡淡的可怜。
这种身材其实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能让人生出些遗世独立的仙子风范。
只是。
头上插着的木钗,是从柴堆里精心挑来的一截枯枝,窄袖短襦上几团小花,其实是精心勾勒的补丁,杏黄襦裙式样倒属简单大气,可质地是最粗鄙的麻布。
就这一身装扮,任你再是个美人儿,也很难彰显出多少仙子风范。
“雨势大了,回屋吧。”美貌动人的小娘子轻声道,声音清丽如鹂鸟轻啼。
见坐在墙头的男人无动于衷,于是她继续撑伞,即便擎伞的手臂早已酸麻。
如果说这次穿越,有什么还算让张楚满意的地方,除了名字恰好依然叫张楚之外,那就是这位村花姑娘了。
虽说她那如同轧路机碾过一样惨烈的白板身材,距离张楚前凸后翘的审美着实有不小差距,但……架不住她早已经是自家媳妇儿啊!
对于像张楚这样纯情二十多年,连一封情书都要来回写几十遍还不满意,最终连小手都没拉过一下的小哥,有什么比“自家媳妇儿”更具杀伤力!
只是早上融合来的记忆似乎并不完好,张楚想了半晌,很多和她相关的记忆似乎都缺失了。
甚至记不起这姑娘名字,只模糊记得她姓王,究竟是不是姓王都有点不确定,平日里也只称其为“小君”。
虽说当年在历史系的学习生涯大多时候是混日子,好歹也算是熏陶过的,张楚知道“小君”只是汉代男人对妻子的寻常称呼,并非名字。
又细细一琢磨,好像没名字也很正常。
毕竟这姑娘就是多年前为了冲喜,用一头耕牛外加几亩田地从赵家换来的个年幼奴婢。
即便有名字,也是赵家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