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
刘景行本要炫耀,这会子听下人问,又想把方才谢蘅的笑容藏起来,啧着挥手道:“没看见就行,退下退下!”
“……”不是,那您问甚么啊?
刘景行坐回小亭子里,半撑着额头,看向谢蘅坐过的地方,暗笑道:“请我去温居,又对着我笑,小丫头片子,还敢说不喜欢我?”
他一落茶盏,哼笑道:“欲擒故纵的把戏是不是!……也行,我都惯着。”
管家刘伯来请安时就看见刘景行一副痴了的模样,单对着几个茶碗酒杯傻笑。
甭猜,定然是在想那位蘅姑娘了。
他是从王府里跟来的老奴,平日里待刘景行比亲儿子都亲,见他这副模样,遂上前笑问道:“爷,您做甚么发愣呢?”
刘景行瞧见是刘伯,摇头道:“没甚么。”
“您还能瞒得了奴才?方才在衙门外碰上蘅姑娘了……”刘伯躬下身,压下声问道,“爷难道没告诉她,那诉讼司经年失修的事?”
“说了。就是她没听出来我甚么意思。”
刘伯道:“爷要是想蘅姑娘住进咱们衙门里来,还是直接说明白得好。”
刘景行颔首,眼尾略微上挑,唇牵着笑,可眼里却潜着墨,“万事都要循序渐进。多久都等过了,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刘伯却不大放心,低声劝道:“还是急一急罢。不然像三年前,您都准备好聘礼要再提亲去了,啪嗒一下,半路杀出来一张大公子,黄了喜事。这再不急,兴许又杀出来甚么王大公子、赵大公子的……”
刘景行手指抚着小竹壶上的纹路,却默不作声。
凡事不过三。
既来到姚宁,岂还能教她再跑一次?
……
雨半夜里停了,乌云当中钻出来一轮月亮,漫洒在这内衙中。
刘景行晚间令裁缝按着他的尺寸再做了套箭衣,准备回房去睡。经过西墙下的小石子路,前头是三五个丫鬟提着香灯引路,后头随着几个服侍的奴才。
正走着,夜风中传来几声微弱的哼唧。引路丫鬟中有人顿了顿足,循着声音四周打量了一眼。
刘景行抬手止住众人,忍着呼吸,才分辨清那哼唧声是在西墙底下传来的。
他吩咐人去寻,一干奴才沿着西墙没走出多久,就从密草当中扒拉出一个黑漆漆的狗洞。
灯笼在狗洞前晃了一晃,就听里头奶声奶气的哼唧声瞬间凶恶起来,对着人大叫一声“汪”!
丫鬟打灯一瞧,是只巴掌大的小狗儿。狗洞里还卧着个大的,眼熟的都认得出,是经常在衙门外头乱晃荡的大黄,早前一直没能找着它的窝,没想到竟藏在这里。
近来还有衙役提起,好几日都没见着它出来。如今才找到原因,死了。
几个奴才将乱吠个不停的小狗拨出来,放到一边,又上手拖出狗洞里的大黄。
小狗起先还咬着人的裤腿子不放,后来似乎也明白他们是好心,没再吠叫,只围着人乱跑乱闹,急得不行,很不安分的样子。
奴才摆了摆手上的泥,请示刘景行的意思,“爷看怎么处理是好?”
刘景行说:“也是衙门的老朋友了。既然家在这儿,就地埋了罢。”
奴才依言取了铁锹来,挖了个深坑,用草席子将大黄一卷,搁在里头,就地掩埋。
小狗循地嗅了一会儿,最终卧在翻出的新土上。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泪汪汪的,无精打采地望望这里,望望那里,似还在伤心,呜呜咽咽个不停。
有个奴才跪上前跟刘景行请求道:“爷,奴才会养狗,想请爷准许,让奴才把这小东西带走罢。平常就把它放外头,一定不会扰了您的清净。”
刘景行歪着头看了那小狗崽子好久,甚么也没说,径自蹲下来。
一行下人忙起身避到一侧。
“愿不愿意跟着我?”刘景行朝着它伸出手。
它懒懒地望了一眼,似乎不肯,没搭理他;不多时,它又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刘景行的面前,凶恶地呜呜低叫示威,扑上去就是一口,咬在他的手指上。
狗牙没下力道,却惊得刘景行缩了缩手。
下人忙喝道:“爷!”
刘景行摆手示意无事,蹙着眉,又对它伸出手。这回他口气里强硬,盯着它的眼睛,低沉沉地说:“过来。”
僵持半晌,它果真走过来,尝试着地往刘景行的手心里舔了一舔。刘景行笑起来,翻手挠了挠它的颈子,小家伙儿似乎很喜欢这样,半倒在地上,翻开肚皮,就着他的手顽儿。
刘景行逗了它半晌,低喃道:“还真是像。”
他将狗崽儿用袍子兜住揣怀里,又教那方才说会养狗的奴才跟着,叫他看看怎么个养法。
那奴才敬着声回答:“这种小狗儿,给口干粮就能活。爷给它赐个名儿,有福气罩住,黑白无常都不敢勾走。”
刘景行想了一会儿,朝这狗崽子看了一眼,又是揶揄又是正经地说:“那就叫‘九胜’罢。”
他一喊,狗崽儿又哼唧一声,要在刘景行怀里翻个儿。
奴才看得欢喜,笑道:“这名字好,听着可真威风!”
“你可真无情。”周通讪讪地将陈情状交给她,轻声道,“先提前讲好,我接此案是听你吩咐,可没多大把握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