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琬这厢正心绪不定,又听裴丰道:“那么右监军一职,臣可否保举翰林院朱楠之?”

他深深地看了姜琬一眼:“两届状元郎一同为国效力……”

皇帝目光微闪,不待他说完便下了决定:“楠之朕另有重用,你与姜君逸跪安吧。朕还要同太子说两句话。”

“是。”一听这话,裴丰朝姜琬看过来一眼,缓缓施了礼,二人一前一后从殿中退出来。

霜气似雾,走至宫门外,愈发的冰天雪地。

裴丰的目光也如霜刃般直逼姜琬,语调阴阳怪气的:”姜大夫可是向陛下献了求和的良策啊?“

“在下微末言轻,不敢,不敢。”献屁的良策啊,谁他娘的愿意给北夷人当孙子。

姜琬觉得自己受了侮辱一般,眸光变的阴鸷起来。

“你是不敢。”裴丰脸上阴鸷的表情毫不逊色:“难保太子、宗太傅不敢。”

姜琬:“那就不与在下相干了。”

他们的事你别算我头上。

再说,他也不信太子会主张皇帝派人去和北夷议和。

裴丰浓眉一耸,冷笑道:“还望姜大夫与本王出征后还记得这话。”

即便太子和宗东方主张议和,姜琬也休想说动他做那软骨头的人。

他这么一说,姜琬反倒对他钦佩起来,肃然道:“殿下放心,在下必定时刻不忘。”

有血性的汉子谁都要敬着三分,何况他还是生在锦绣堆里的王爷,有这份不惧强敌的英气,就实属难得。

裴丰顿了一瞬,转头上了自家府中的马车,扬长而去。

皇宫中。

皇帝面色无华,僵坐在龙椅上,声音低缓:“太子,国相、太傅,朕决意在毅王领兵到达汉中之前先派人去北匪夷谈和?你们意下如何啊?”

他要做的是两手准备,议和是上策,万不得已之时,再迎战不迟。

似乎没想到皇帝会这么说,宗东方的语气瞬间重了起来:“陛下,北夷来势之凶猛前所未有,志在江山,就算陛下屈尊,他们也未必有议和的诚意,陛下何必去自寻其辱?”

太子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垂头不语。

他不主和,但对战事,胸中并无十足的把握。

另一方面,顾忌着他父皇的颜面,别人谁都能当面反驳,只他,即便持不同意见,也要在明面上做到父子一心,父皇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皇帝目光一凝,凤眸中厉芒顿现:”宗太傅既有这般骨气,那就为毅王此次出征立个军令状如何?“

“陛下。”宗东方声音微颤:“臣遵旨。”

陈遂这时开口了:“毅王文武双全,尤擅征战,当年先帝时,他统领京畿铁卫,不知立下多少战功,陛下不必担忧,毅王此去,不日捷报就将传入京中。”

旧事重提,振奋的不是帝王必胜的底气,反倒加重了他的担忧:“国相,朕给你个人,你带着他,去北夷走一趟吧。”

陈遂骇然:“陛下,臣怕此去,再无面见圣颜的机会了。”

去北夷这种险事,不该落在他头上。

皇帝全然不为所动:”哎,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北夷不至于把相公怎样,朕把朱楠之给你,他擅机辩,可保相公完好回来。“

不派个宰相去,怎显天朝议和的诚意呢。

陈遂哑无语,酸涩道:“臣遵旨。”

安排好陈遂,最后剩下太子和宗东方时,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皇儿,朕这里最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和太傅。”

太子闻听皇帝这语调如此悲凉,跪着往前挪了几步:“父皇。”

皇帝点点头:“你带着皇子皇孙们,收拾细软,去往福建府避一避吧。”

福建府素有海上通道,一旦朝中局面不可控,他们或可逃往南洋等地避祸,总能保住命罢。

他这是在安排后事了。

万一北夷不肯议和,裴丰又打不赢仗,如此安排,到了黄泉地府也能给列祖列宗个交代。

“父皇。”太子登时眸中就泛着湿润:“儿子是太子,太子怎能抛弃父皇和母后自顾逃生,父皇,让儿子监国吧,父皇带着母后和皇子皇孙们离开京城……”

他绝不可能为了避难自己先逃去安全之地,万一将来仗打胜了,还不被天下人嗤笑死啊。

皇帝大概被太子的孝心感动,声音竟微颤起来:“也好,你我父子就留在京中罢,是生是死,且看天意。”

话说回来,要是太子应下去福建府的事,他心里说不定会更难过。

孤家寡人,到头来竟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宗东方在一旁听的头疼,方才触怒过皇帝,此刻不好说什么硬话,只好劝慰父子二人:“陛下,太子殿下,我朝太/祖皇帝在仙宫定看不得北夷诡术作乱……定能保佑我朝江山无恙,保佑陛下、太子殿下及各位皇子皇孙身体康健……”

他老人家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煽情的话,说到最后,老脸赧然的不行。

皇帝身体不好,说了半天的话劳累不已:“罢了,你们都退下吧。”

太子和宗东方只得起身退出殿外,一路并没有什么要商量的,出了宫门便各回各府。

宗东方回府后喘了口气,把女儿叫到跟前,郑重道:“陛下给君逸派了个左监军的差事,他一介书生,上了战场,只怕凶多吉少啊。”

宗小茹听了他的话反常镇定:“父亲是担心女儿做了望门寡?”

宗东方听见“望门寡”这三个字心上刺痛的不得了:”小茹啊,爹活了这把年纪,不得不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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