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发暗,天边隐有白光,暗淡的逐渐被暗色取代的白光,远处的屋檐成了一抹浓重的墨色,与那天边的暗淡的白光都在一点一点流逝的时光当中,一点一点的暗淡下来。最终那天边的白光与暗淡的蓝汇在一处,成了浅一些的墨蓝色。
不过一刻钟之后,这浅色的墨蓝,转为了深色的墨蓝,最后又变成了浓郁的墨色,与屋檐终于融为一体。
那天便黑了下来。
天黑之后,到月出之时,还有一段时间,许是一瞬,许是很久。
桑叶提着个食盒走在廊下,廊下有灯,照亮了她一头一脸的伤。她鼻青脸肿,眼眶发黑,身上的红衣破了几个大洞,露出里头暗黄色的里衣。
她手上端着个三层的桐木食盒,小心翼翼的走在廊下。那正房门口点了个崭新的大红灯笼,照的院子里头亮堂堂的。于是那天色也显得那么黑漆漆的,仿佛有了亮光。
桑叶停下脚步,立在门口,听着里头热闹的欢笑声,手中的食盒微微抖动起来,她整个人微微发起抖来。
还未有星有月,就先有了夜风,她一日滴水未沾,身子一阵阵的发冷。手中的桐木食盒抖动的更加厉害,恍惚间呼出的气,也萦绕着一圈儿白雾。
她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头,自是没有留意其他,自然也没有瞧见那院墙上立着的瘦长身影。
桑叶终于进屋去了,她先是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拍门,门内欢笑依旧,直等到许久之后,才有人笑着嚷道,“莫不是有人敲门?”
这才有人提提踏踏过来开门,开门的是个妩媚的姑娘。桑叶记得这张脸,因为她狠狠的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如今还是这张脸,似笑非笑的看着桑叶,声音轻佻道:“呦……你这自丑货,不仅模样丑陋,做活还慢。你瞧瞧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晚饭才得,你莫不是要饿死咱们?”
这声音一起,便引出许多的抱怨声。
“正是如此……奴家饿得浑身乏力……这丑货定然是故意的……”有人说话间跌入三郎怀中。
“三郎,你瞧那丑货在瞪你呢……”有人笑道。
三郎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哪里能在美人儿面前失了面子,于是起身就要前来呵斥。
有人又搂住了三郎的胳膊,口中调笑道:“奴家瞧着三郎定然骂不过她,她瞧起来就是个泼妇的模样。”
三郎受不得挑衅,甩开那人,上前又是一个耳光,只掴的桑叶头昏脑胀,不识东南西北,她手中的食盒,随着她转了一圈儿,“呼呼啦啦”一声接着一声,直险些落在地上。
“你若是敢把食盒落在地上,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三郎打的不尽兴,于是抬脚又踹。
那些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们也围了上来,有人趁机给桑叶面上拍了一巴掌,又有人使劲踹向桑叶的膝盖。
桑叶这两日就像是过完了一生,她待要扔下饭盒,与之撕打,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强自忍耐了下来。
她抱着食盒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方才趁着这帮人打人的间隙,急忙抽空说道:“各位姑娘还没吃饭,这手脚哪里会有力气,不如等安心的吃完了饭,再动手打奴家不迟。”
桑叶这话一说,引得小娘子们“哈哈”笑个不停。那小粉荷掩口笑道:“这丑丫头不过是一日的功夫,竟是像换了个人一般。”
三郎此番怀里搂着个姑娘,口中附和道:“还不是小粉荷你的功劳,若非你会调教人,她也不会这般老老实实的任打任骂不还手。”
小粉荷娇媚一笑,冲着三郎伸出手来,“既然三郎亲口承认,那人是奴家调教的,那总要给奴家个说法才是,哪里能只空口说白话?”
三郎会意,从袖中摸出五两银子,朝着小粉荷扔了过去。小粉荷伸手接住,把那银子又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三郎此举引得一旁的姑娘们都围了过去。这桑叶此刻方能舒上一口气,她把食盒摆放在长条案上,又把其间的饭菜一样一样端了出来。
不过是极为寻常的家常便饭,当头一样是鱼脍,还有一样清炒时蔬,另有一盘油炸花生米,上面撒着一层盐巴,甜点却是几块儿份量不小的白糖糕。
这桑叶摆好了饭菜,又从那食盒底下端出一只瓷盆。瓷盆里头盛着大半盆黄褐色热气腾腾的防风粥。
桑叶摆好了饭菜,又看向那喧闹不停,欢声笑语的几人,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嘴角却是不由勾起一抹冷笑。
“三郎……该吃饭了……”桑叶冲着三郎呼唤道。
三郎只顾着左搂右抱,哪里听到桑叶的声音,于是桑叶提高了嗓门儿,又唤了一声,那三郎方才搂着两个美人儿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美人儿还未走近,就掏出帕子掩住口鼻,口中嘟囔道:“这是什么味道,怎地如此难闻?”
“三郎最近总要夜起,所以奴家特意为三郎煮了防风粥……”桑叶好脾气的解释道。
那三郎鼻子里头冷哼了一声,口中不屑道:“算你还知道自己的本分,既然饭已经得了,你便先下去吧。”
桑叶低头蹲身,对着三郎福了一福,口中慢慢说道:“三郎,那奴家就走了。”
三郎理也不理,只合着那几个美人儿坐在长条案几前,拿起筷箸就要用饭。
桑叶垂眸敛眼退了出去,她轻轻掩上房门,转身上了游廊,她先是快走几步,之后蓦然跑了起来,她一口气跑到后院,冲到自己昨夜住的厢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