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一左一右被仆妇与秋红的嫂嫂搀进屋中,对着女儿蒙着白布的尸身已是老泪纵横,呢喃:“我儿薄命,我儿没福,去得好人家,竟不得长久,与你富贵你却没命受享……”又与风寄娘乞道,“娘子,我儿本份,定是个清白的,你可仔细,莫累她死后没个去处,坟前连碗凉浆也无。”
风寄娘道:“大娘放心,定不会误了如夫人。”
谢氏动了动下唇,心中到底忐忑,两只打摆似地晃动,含泪看风寄娘查验女儿清白,仆妇与秋红的嫂嫂强撑着她不叫她摔倒,一个道:“大娘不如在旁歇坐。”谢氏咬牙硬捱,不肯挪步。
风寄娘验毕,道:“如夫人下/身洁净,并无异物。”
谢氏长舒一气,身一歪险些摔倒,悲中又夹着欣慰:“这便好这便好,我儿不曾受辱。我一早便说:我儿本份老实,再不错半点。”
雷刹也也不意外,如夫人所受外伤不似淫贼所为,与小吏略一点头,让他将谢氏请出屋外。谁知谢氏临走生疑,要见如夫人一面,抖索着手将白布一扯,眼见亲女七零八落,有如被划了千条百道刀口的脸面,一声哀嚎,往后便倒。
秋红嫂嫂与仆妇乍见如夫人尸容,吓得失声僵立,那仆妇喃喃道:“定是厉鬼索命,府中有鬼,府中有鬼啊……”
雷刹摆手招呼小吏管事将谢氏抬出去,管事看眼前一团乱麻,跌足哀呼,又拿话语恐吓仆妇让她住声。谢氏不过一时气血上头,到了门口又幽幽醒转,她也是执拗要强的,守在门外不肯离去。
李管事叫苦不迭,谢氏非李家人,虽不是正经亲戚,也担着干系,他一介下仆总不好将她强抬出去,又在官差眼皮底下,更不好仗势使横,只得硬着头皮伴在一侧。
如夫人脸上的伤交错纵横,眉眼鼻唇被切割无数块,间隙错移,似被切开来了又随意拼凑回去。风寄娘细数直竖伤口,让小吏记下:“李府如夫人江氏,面部共计伤处一十八处,十一道为横伤,七道为纵伤,最深处可入骨,最浅不过破皮,最长四寸有余,最短不过一寸。又颈项有伤三处,一处深及喉骨,长有四寸有余,为致命之伤。另双手背背肘兼有伤处……”风寄娘执起如夫人的手,拿竹片剔下指甲泥粉,续道,“她应是双手高举抱面,才得这些伤痕,面上与手上之伤皮开肉绽,为生前所伤。”
阿弃倒吸一口凉气:“凶犯如此凶残狠毒,定有血海深仇。”
雷刹瞥到风寄娘微勾了下唇角,便道:“依风娘子所见:定是厉鬼所为。”
风寄娘吃惊:“雷副帅何出此言,鬼乃无形之物,如夫人为有形之伤,怎是为鬼所害。”
阿弃结巴道:“真……真有鬼?”
“鬼,无身无形无影,寄于人心暗处。”风寄娘看向雷刹,“怪,则识人语知人性,隐匿藏形人间。”
“为何对着我说?”雷刹语气不善,盯着风寄娘问道,“莫非,我是鬼,是怪?”
风寄娘立马笑着赔礼,不待雷刹脸色稍缓,又道:“不过……副帅的名与字,真是满含恶意。”
雷刹顿时脸覆寒霜,抬腿欲走,手触及刀柄时忽起暴戾之心,飞身至风寄娘身侧,雪亮的长刀架在她颈上:“风寄娘,你实在多事,惹人厌烦。”
风寄娘轻捏着刀刃将它从自己的颈间移开,明眸一转:“奴家只是好奇,副帅居然不信鬼神奇说,真是奇也怪哉。”
“奇也怪哉,怪力乱神不过耳食之谈,我为何要信?”雷刹疑道。
风寄娘也是不解,疑惑地连看他几眼,倾身凑近他,雷刹吓一大跳,低眸便见风寄娘根根分明的羽睫和胸脯一抹白腻,白如苍山积雪的脸上染了几分绯色,连退几步斥道:“不知羞耻。”
阿弃低头闷笑,几时见过雷刹这般气急败坏。
雷刹瞪他一眼这才拂袖而去,他怀中的小银铃发出清脆的一声叮铃,风寄娘一怔,隔窗看,似有一道影子从院墙上跳了下去。
谢氏饮了一盏温茶,微风带着秋风吹拂着她鬓边散乱的白发,拿枯朽的手擦擦眼角,眼角干涸,一滴泪也无,怔忡与秋红的嫂嫂道:“人一老整个人就枯了,泪也少了。”
雷刹过来揖了一礼,谢氏抬起头,盯着他的脸,道:“郎君生得神仙一般,定有不少小娘子倾心,可有成家?”
雷刹沉默摇头。
谢氏也非真心要问,自顾自道:“玉娘同你这般大时,枝头鲜花一样,开得将将好,十个见了九个来夸。她阿爹阿兄都是不通的烧火棍,日日只知在地里刨食,今日除草,明日挖渠,家里少柴便拾柴,少水便抬水。翻一日这般,再翻一日也是这般,月缺月圆的,都是一样路数。
直到老身生下阿玉,□□粉,软软的那么一小团,没出月就有了好眉眼,她又乖巧,不论哪个抱她,将她这么轻轻一颠,便冲人咯咯笑,笑得你那心,软成一汪的水,兜也兜不住。
等大了些又知事,农忙收粮,丁点点大,独自一个在家烧了水晾凉灌在竹筒里,一步一踉跄得送到田埂头,又拿自己的衣袖与她阿爹阿兄擦汗。小人儿也识得美丑,折了田间野花插在发间,问我:阿娘,我好看还是花好看?”
谢氏笑着对雷刹回忆:“那花,嫩黄黄的,小小的那么一朵,就开在阿玉的发间,风一吹,摇啊摇啊,不知多少得惹人怜爱。
她阿爹心疼她,与货郎换了一截红发绳,阿玉明明喜爱,却懂事道: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