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里发苦,其实喝不出味道,但酒又辣又热,可以驱寒,只有喝酒的时候她才是活着的。
“你们听说了么?”店中原本极静,突然响起一句嘀咕,乃是一伙人酒足饭饱之后忍不住倾吐交谈。
“怎么?”旁边的人放下了筷子。
“东边死人了,尘鬼屠了整座山头,漫山遍野的尸首啊。”那人言语带着惊惧,煞有介事的对其他人道。
话钻入耳,安宁无声的喝酒,对这些事置若罔闻。然而尘鬼对凡人震慑力何等厉害,旁人闻言已是愕然愣住:“什么时候的事?”
“这得有一年多了罢,”那人瞪大眼道,“你们想想,如今消息闭塞,从东到西要走久,这还是逃难来的人说的。”
有人摇头叹道:“以前都是往东边跑,现在可好了,又往西边跑,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那人接口道:“谁说不是呢,可那又怎么办,这世上修仙法的仙人们都死绝了。”
“当”的一声,安宁的手一松,酒杯落在桌子上,溅出几滴酒。
桌子边的几人听到响动,往她这边看了一眼,日暮中女子一袭黑衣,面容模糊,几人遂不在意,继续说话。
“听说那一日,山上的血染红了竹林,大火在山头烧了三日不休,那座山直接化为了焦土。唉,惨啊,山里的仙人们一个都没逃出来。”
“怎会如此,我听说那仙派的掌门真人修为很高的。”
一人叹道:“天有不测风云,撞上了尘鬼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何况树大招风,天下间就这么一个门派了,可不得替世人受着。”
“你们说的门派是……哪个?”一个颤抖的声音从一侧突兀的冒出,几人转头一齐望去,见那隐在阴影里的黑衣女子已站了起来,她身姿羸弱,面容极美,唯独一双眼眸遍布血丝,望之可怖。
她注视着几人,视线像一双手死死抓着他们。
众人呼吸一紧,没来由的喉咙发干。
“是……哪个?”她紧紧攥着酒壶,青红的血管几乎要爆裂开。
其中一人勉强接了话,道:“这……世上还有哪个门派,不就只剩沂山了。”
她盯着他们,看几人的嘴唇张开又合上:“沂山的人都被尘鬼杀了。”
“轰……”酒壶碎成了数十片,混着鲜血掉落一地。
她低头看着那些碎片,许久许久,张口吐出一口血,然后又是一口,像是要把全身的血吐出来。
疼啊,怎么那么疼,她的心似是被撕扯了千万片,丢在地上。疼痛揪着她的神经,痛得她浑身颤抖,钻透了筋骨,一刀一刀刮着她。
“沂山有很多竹子,比云山还多,可漂亮了,改日有机会,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等你们。”
她攥着胸口的衣襟,大口喘息着,每一寸皮肤筋骨都在痛。无数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回荡,都是锋利的刀刃箭矢。
她跪在地上,双目流出血来,不尽不止。
什么都没有了,她什么都没有了。回忆没有了,她爱的、爱她的都没有了……
一地鲜血,像极了那天、那一剑。
她哭着,双眸是血,满身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