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看着天门的守卫倒在血泊中,鲜血从白玉石阶上流淌而下。
契族族长抹了把脸上的血迹,退守回安宁身边,反手一剑杀掉扑来的天兵,望着远方飘来的五色祥云,喘了口气,道:“主上,仙界大军到了。”
安宁自然认得那标志。
哥哥出征时,她曾远远观望,烈风里旗帜飞扬,流光溢彩,那是仙界的主力所在,而这其中……有他。
五族族长清理掉残兵,等着她下一个命令,他们浑身染红,眼眸却有怒恨在燃烧。她知道她一步都不能退,这一仗不只要打,还要打痛仙界兵将,否则对魔界来说起不到任何作用。
又一批天兵涌来,安宁沉目,右手黑气森然,召魂戒发出锐响,魔族人霎时高喝了一声,法宝齐齐出鞘,踏着弥散血雾,直指仙界众人。
两方以奇快的速度冲撞在一处,刀光剑影,肢体横飞。
魔界的人闯入了天门,天门是外界与仙界相连的地方,门后有条星海,将天上宫宇隔在对岸,浮云朵朵,部分天兵困守在此,背水一战,反抗的气势就格外强些。
安宁所在位置显眼,天兵有勇猛者,劈开血路,尖啸着砍向她。
寒风如刀,落在她额间,那人面上顿时浮起一丝喜色,一眨眼的工夫,又被恐惧笼罩,女子眼角一抹红晕妖艳,黑雾团团,凝成一柄黑色的剑,于间不容发之际砍断了他的法宝,他收势不住,直向剑尖撞去。
眼看那剑就要刺入他的胸膛,忽然耳畔风声大作,一道白光卷过来,他的身子一歪,滚落在地。白芒如涛,趁势震开了她身边的人。
天兵们看到那漫天白光,登时精神大振,发出震耳的欢呼声。
安宁却站在声浪中央失了神。
血液逆流回心房,挑动着所有的神经,她手臂一松,召魂剑尖垂在地上,剑上的血一滴滴滑落。
星海上聚集了无数云朵,万千层叠,剑戟旗帜竖起,遮蔽了阳光,在风中摇摆。
数千兵将整齐的排列着,簇拥着一人。
她的眼有刹那模糊,难以在光芒中聚焦,可那人是如此鲜明且显眼,容不得她躲避。
漫长的岁月里,她从未真正见过他,哥哥将她护得很好,哪怕临死前,也要将她锁在冥池独自面对。
她曾以为一千五百年前的生死之间是他们的初见,后来变作蚌精时,以为离山之中是他们的初见。
原来都不是……
今时今日,此时此刻,才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他们离得那样远,却隔着层层云雾一眼望见了对方。
天光从他身后绽放,勾勒出他的轮廓。安宁怔然望着他,陌生又熟悉的眉眼身影一点一点落在心头。
水汽蒸腾攀上她的眼眸。
她初上仙界便听仙娥们议论他,哪怕只是背影都令人见之难忘,她恍恍惚惚听着,心里想着的不过是他雾气缠身的模样,如今隔着云海,他在那头,记忆里盈满雾气的影子,就这么清晰了起来。
她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鼓动起伏,险些要破开胸腔。
眼前的男子……真的是他么?
不知如何形容,似乎也没有任何言辞可以准确描绘,远山墨色,星河光华,在他出现的刹那,都聚在了他身上。
他的眉目清俊而精致,蕴着淡淡的疏离感。肤白如昆仑美玉,身姿若琼枝玉树,黑色的发披落于银甲,姿容之清绝,似上天一笔一笔用尽了心血刻画而出,凝结着世间精华,又在遇雪经霜后沉淀出无上尊贵。
是了,这才是他,世上唯有一个他,可以将浅淡和惑人融于一身,烙在她心间肆意折磨她。
她仰起头不让泪落下,她握紧了剑,默念哥哥的名字,希望将他的身影驱散。
血光里,她终是抬起手臂,抿唇又启口,对聚集的魔界众人道了声“杀”。
遥光立在云头没有动,注视着女子纤细的身影,目不转睛,惊涛骇浪俱在胸口,风拂过他的眼睛,留下红色缀在眼眶。
五味百感全部翻涌着,空白的脑海只剩一句:是她!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狂喜和震撼,就像无人看到他隐隐颤抖的手。
她的容颜一如从前,只于眼角多添了一丝妖媚,曾经熟悉的鹅黄衣裙换作了属于黑夜的玄色,少了温情与娇憨,多了冷意。
可在他眼里,还是那个她。她身边的一切都化作了虚无,只有她的身影充斥了他的视野与心间,抬眼或提剑,都减慢了数拍,无限放大。
风卷着剑气、卷着她,向他飞来。
梦境,又或真实?
剑未出鞘,他已迎了上去!
仙界与魔界之人如两股巨流轰然相撞,半空中,在旁人无法注意到的瞬间,他空手接了她的召魂剑,剑刃砍在他的手心,深深陷进肉里,血溅在两人身上。
召魂剑剑势何等之快,安宁来不及将它收回,剑已顺势落在他的肩头,劈开一朵血花。
她惊得睁大眼睛,手指止不住的抖。
他忽的对她轻轻一笑,握着剑刃向自己这方扯过来,他的伤势因这一动更加严重,鲜血汩汩流出,而她则离他更近了。
两人之间除了那柄剑再无其他。
他不管不顾的将她拥在怀里,什么仙魔,什么战场,全似不去顾忌。
疯了么,许是他真的疯了罢,可那又怎样?
他曾以为再也见不到她,这世上的失而复得,唯这一桩可以令人起死回生,他的心回到了身体里。
迟来的无数个拥抱,他要还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