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一女子身影袅娜,红色纱幡,墨色衣裙,幽暗中透着神秘,主位在其身后,更添了许多高不可攀。
她未入座,而是沿着王座前的玉阶走过来,木将军脸颊肌肉绷紧,呆愣的看着她。
女子眉目如画,一双眼清灵又妩媚,只是没有温度,她此番没有戴面纱,一张脸极美,如墨色勾勒的工笔画,无处不精致。
她俯身看他,良久,微微一笑。
木将军额上青筋倏地一跳,听面前女子缓缓言道:“今日见到木将军,本座悟出一桩事,你可知是什么?”
他目光一颤。
“四千年前,也有个叛徒,比你更为大胆,挑拨仙界魔界相争,又偷跑出去,私自将魔族换皮之术传给了外人。然后,”她一挑眉,道,“被我抓到了。”
木将军嘴唇褪去血色,浑身颤抖,霎时抖成了个筛子。
“如今又多了一个你,”她继续一字一句说着,“本座思来想去,觉得必定是尊上这些年心肠软了,否则这偌大魔界,怎么何物都不多,偏生叛徒最多?”
她停顿了一下,斜睨着他道:“你说,是也不是?”
木将军面色如土,他的冷汗落下,又一瞬从麻袋里滚出来,膝行数步,欲跪去女子脚边。女子却不给他近身机会,她冷笑一声,拂了拂袖,将他扔远。
木将军撞在玉柱上,口吐鲜血。
待喘口气,他一咬牙,重重叩首,兀自狡辩道:“主上,下官有错,错在失察怯懦,其余的,下官不认。”
众人大哗,皆道此人不要脸的程度简直匪夷所思,女子只将他作犬声狂吠,冷然不言,转身走上主位。
那木将军还不肯罢休,手脚并用跪于阶前,大声道:“是那仙界太子!是他!此人阴险狡诈,为攻入寒渊无所不用其极。主上,毁了魔窟,害了尊上的是此人啊……”
他的话截在喉中。
他看着阶上的女子突然顿住了脚步,而后慢慢的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他。她的眸中刹那生出雷霆之色,从遥远之地斩下,断人魂魄。
“主上!”这是他吐出的最后两个字。
一阵血雾从他胸口喷洒出来,染红了熙和殿平滑透亮的玉石地面,血像小溪一般蜿蜒流淌。
女子出手快且狠,众人微惊,但更多的是快慰,只因此人该死,早该死了。
殿前这场审判,简单至极,也理当如此。
魔主回宫,寒渊百废待兴,自有更要紧的事处理,小小的插曲很快便被众人丢到了一边。
之后的两个时辰,五族族长及族中部将,将这些年的境况一一汇禀,诉求倒是颇为一致,乃是探明尊上所在,迎其归来。
“尊上与主上血脉相连,多年互为臂膀,佑寒渊而复我大业,今有主上却无尊上,如完身有损,于魔界无益。下官请主上以大局为重,聚将力、齐众心、攻仙界,迎回尊上。”
“请主上思量。”众人躬身行礼,齐声道。
安宁没有立刻应下,甚至少有开口。
五族族长自然不会在此事上善罢甘休,但好在几人没有因恨意失了理智,思及寒渊刚有起色,也明白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遂努力按捺,言道以主上为重,再行商议就是了。
如此一来,既显了敬意,亦为他们自己找了台阶下,十分和顺。
待诸事禀明清楚,安排妥当,殿上人便各自散去,忙碌开了。
安宁走下了大殿。
长长的回廊里,一十八位侍者从墙边走来,躬身随在她身后。安宁微顿,心头有些暗色,终是将他们挥退,独自一人慢慢前行。
雕梁画栋的廊道空旷,能让她看到自己的影子,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近来的习惯便是这样,总愿意一个人呆着,毕竟一人更容易心生宁静。
然后在这片宁静中,正视那份诡异的脱离感,仿佛方才殿上的女子,不是她。
她知道自己还没有习惯,中间间隔的一千五百年,放在永生的岁月里看似短暂,但留在记忆中却是漫长的。
这具身体、这个身份,她需要用尽全力去熟悉和消化。
包括恨意,有她自己的一份,还有魔界所有人积攒起来的那份。
她心中承认它的存在,却真真切切的知道,自己承担不了。
甚至连想一想都痛得不能呼吸。
因为,天上的那个人是他,他们恨的那个人是他啊。
她将自己的脸隐在暗处,眼睫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