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风从远处吹来,撩动墨色的衣衫。
黑色浪花拍击着海岸,海水溅到岸边女子的身上,她趴伏在地,长发散下来,一半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另一半浸在水里。许是此地过于阴寒,她的肩膀瑟缩了一下,苍白的脸上秀眉紧蹙。
似在遥远的梦境里沉睡太久,醒来恍如隔世。
安宁咳出一口海水,微蜷了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打了个寒颤。
风送来海浪的呼啸,也卷来风幡上铃铛的脆响,一声连着一声,像极了急切的呼唤。
她睁开眼,视野逐渐清晰。
触目是黑色的断壁残垣,随意堆叠在一起,另一侧是一排尚算完好的石柱,沿着黑玉石的路向前延伸,每个柱子顶端系着长长的红色纱幡,纱幡一角垂着金色的铃铛,风吹过,铃铛细碎的轻响充斥在这方天地。
玉石路很长,在这条路的尽头伫立着一座大殿,七十二级台阶,重檐庑殿顶,暗色的琉璃瓦下悬着匾额,上面笔势铁画银钩,却是锋芒暗敛,写着“熙和”二字。
那两字落在眼前,勾出一缕记忆,化作一个男子的身影。她怔怔远望于他,看着他身着白色锦缎立在阶上,仰首去看那块牌匾,叹道:“宁宁,你说父君是怎么想的,将这宫殿取作‘熙和’,我看还不如叫个‘天下第一宫’,再不济直接写作‘魔宫’也可啊。”
言罢,他似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扇了两下扇子,转过身。
男子面容就这般坠进她的双眸,那是极俊美的一张脸,因着爱笑爱闹的性子,凤眸总有潋滟的光芒。那张容颜,就藏在她记忆深处。她定神,一转不转的注视着他,嘴唇微张,却唤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目光像一根线牵引着她站起来,向殿门行去,每走出一步,身侧的风铃就颤一下。
她终于踏上了玉阶,男子的影像消失了。
宽大的殿门雕着缠龙云纹,用的石料讲究,光可鉴人,她的指尖一抖,呆愣着看着那扇门映出的影子,那是她如今的模样。
大体还是这一千五百年熟悉的样子,但微末处天差地别,她的眼角有一抹轻红,墨色的衣衫衬得她眉眼更浓。她的手抬起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血红的戒指将唇染成朱红色。
她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睫。
死死咬住唇瓣,她的手微颤着,半晌,转了方向,缓缓推开面前沉重的殿门。
光阴在门上刻下烙痕,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霎那间倒流回一千五百年前。
那是大荒历一万一千四百年。
她微提了裙穿过宫殿蜿蜒的回廊,因走得急,侍者都没跟上,远远唤着“主上”追过来,她兀自不理,一心往后殿去。
行至书房,她“咣当”一把将门挥开。
里面的人正提笔画着什么,闻声吓了一跳,墨水都滴在了袖子上,他抚着胸口道:“宁宁,你要吓死你亲哥?”
她瞪了他一眼,但又拿他没办法,道:“哥,仙界的人就要攻来了,五族将军还在殿中等着,你放着正事不做,在书房里绣花么?”
男子满脸写着“你这是什么话”,然后故作心痛状道:“宁宁,你何时对你哥这般没信心了?”
她险些被他气笑,她晓得自己的兄长素日最爱插科打诨,贵为魔尊,做事却跳脱,但哪晓得于此关键处,还这般不靠谱。
她想了想,又道:“难道你准备亲手绘面白旗降了?”
猝不及防,男子脚下一个趔趄,脸上浮起哀怨颜色,道:“妹妹,我谢谢你想得这样周全。”
他顿时没了兴致,大叹了一声丢了笔,过来拉她,道:“我且问你,仙魔两界打了多久?”
她道:“数万年。”具体年月已然记不清了。
“那你哥可有输过?”
她瞥了他一眼,已起了腹诽之心,要说正经的输倒是没有,否则魔界早就不在了,但战役频繁磨人性子,大大小小的总有那么几次,可见亲哥脸皮厚,忘记输的可不只剩赢的么。
“仙界太子此番带了多少人?”她也叹,看着他道。
男子一顿,挑眉道:“三万天兵,估摸着天将上千。”
她嗔了他一眼,原来他还知道……指尖敲了下桌子,她坐直了道:“比从前多了一倍,已是决战之势。”
男子笑了笑,神情未变,道:“那又如何?”
他揉了下她的发,又道:“哥哥我也不是吃素的,何况你别忘了,他们找不到、也进不来魔窟,哪有机会决战。”
她见他神色淡然,似有应对之法,思量许久,心弦方松了松,心道也罢,这么多年,仙魔两界争斗不休,但冥冥中还维持着平衡,也许这次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相比被硬扣一个尘鬼祸首的帽子,打上一仗反而舒坦。
只是她此番心头惴惴不安,不知是为何……
“哥哥方才在画什么?”缓了心神,她随口问他。
男子一笑,转身拿起桌上的东西打开来给她瞧。
她一瞥,又是一滞。他手里正举着一把扇子,扇子是他平时带在身上的,扇面却换了,桃花梨花朵朵开,左斜一个枝子右插一跟杈,怎一个花里胡哨了得,她几乎立刻要露出嫌弃的目光。
男子却笑得开怀,道:“宁宁,你说我将这柄折花扇做成法宝如何?”
“为何?”
男子哈哈笑道:“这才能配得上我fēng_liú倜傥的形象。”
他扇了两下,冲她抛了个fēng_liú眼色道:“漂亮不?”
她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