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哭,眼泪却止不住的落下来。
好害怕,为什么?
从前临死尚能安慰自己,不过是变回小小的河蚌从头来过,怎么现在这般害怕。
绝望从心底蹿上来,浑身焚烧的痛觉压着她逼着她,四肢百骸都是火,她拼命睁眼,咬了舌尖,吐出一口血,喷在飘摇的水幕上。
凝结了最后的力量,她一剑刺破面前一角黑火,化作一束光,迎着长锥冲了上去。
文澈没有料到她拿出这等拼命架势,看着她瞳孔一缩,有一刻凝滞,长锥穿透她破碎的肩膀,被她死命握着钉在身体里,一动不能动。
安宁另一手握剑一挥,文澈的头猛然外偏。
水剑贴着他的脖颈,划过他的胸口和右手臂。他的胸口被劈出一道口子,内脏分明,右手臂的衣服刺啦一声裂开。
黑火微松,安宁心头一动,找准机会脱离了火海。
水剑白色的光芒照在了他的身上,映出了裸露的胸膛和右臂。
他举起右手向水剑抓来。
安宁咬牙,用尽全身的道行法力,向他的头颅砍去。
剑尖碰到了他的手,安宁被挡了一挡。她微转过身,顺势去砍他的右臂。
须臾转瞬,也许只有一眨眼的工夫,她的视线扫过他的手臂。
她忽的顿住了。
血液发冷,慢慢凝固。寂静无声的深海,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刹那间如巨鼎洪钟般轰鸣!
白光笼罩下,文澈的右臂显出一个青色的印记,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这印记,她曾见过。云山上,那个名为柳潜,实为尘鬼首领的男子,因用了换皮之术,手臂留下了这样一个记号!
她睁大双眸。
文澈目光幽暗,一双眼望着她,冷冷一笑,道:“被你发现了。”
她恍惚片刻,抬起眼睛想看清此人真实的模样,却终究看不清楚。
水声风声都停了,这个空档很短,但于死地,显得太长太长。她的后背一冷,有什么东西穿透了她的胸口。
她低头一看,竟是五根葱白纤细的手指。
耳边一声娇笑,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大人,你这般怜香惜玉可是杀不了人的。”
安宁口中溢出鲜血,而更多的血是从胸前涌出。
那女子抽手一甩,将她如破布一般扔进了裂缝深渊中。
坠落时,她透过微光,看到了女子的脸,那张脸,她亦是熟悉的。
齐水之畔,那个偷走她内丹的鲤鱼精艳殊!
她怔然,原来所有的巧合,不过是文澈精心编排,环环相扣的一局棋。
黑色的海水灌入胸口时,一根细线蹿进她的脑海,并着一根冰针,穿过往昔所有支零破碎的片段,将它们串联在了一起,幽冥黄泉、诡异妖城、丘山仙派、地下云山……她的思绪越飘越远,茫然无措。
如果在冥界,是他故意带她去尘鬼集结的地方、引她往西走,如果妖城里,城主和木梳妖口中的大人就是他,如果他在丘山下现身是刻意为之,如果他就是出现在云山记忆深处的柳潜……
海水倒灌,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临死方知,深海冰寒不及此人狠毒,巨壑深渊不及他心机深沉。四千年前他换皮闯入仙障,灭了云山仙派。四千年后,他利用妖城为非作歹,支使尘鬼陌奇、然啸灭了丘山。连同秀木村张狂的然啸,也许都是他派来的。
黄泉忘川旁的出手相助并非真心,丘山上的并肩作战只为取得信任,云山记忆里不曾露面是因为他身处的角色不允许。
他们错信了他。
海里那么冷,她的身体失去了最后一丝温度。
刺骨的寒凉让她在水中蜷缩成了一团,眼角有泪悄然滑落。
痛了一刻,恨了一刻,她想清楚了,心头反而松了一些。她大约是第一个知道真相的,但愿,文澈的目标只有她一个。
仅有的意识还在,她睁开眼,缓缓望向头顶,很努力的看着,不愿闭眼。
原来生命走到最后,会是无尽的思念。
无脸仙君,我想你了。
可我,再也等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