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把孩子拉扯大,谈何容易。卖掉网上的那些东西所得的钱就剩下五块大洋了。连院子里开垦的地都算上,总共还不到一亩半的地,到附近的地方去开垦,附近的地方都有主了,去远的地方去开垦,有野兽出没很危险,而网织和赶小海收入的那点钱,也是少得可怜。
为了这口吃的,难死了令阳妈。
烧完了那三个已故之人的三周年后,在青黄不接之时,令阳妈只得硬着头皮厚着脸领着儿子小令阳出门要饭去了。
起初要饭的时候,一般的人家都可怜他娘俩,多多少少都能给一点吃的东西。可要的次数多了,不少的人家就厌烦他娘俩,不爱搭理,不给吃的东西了。再后来,他娘俩就常常遭到人家的白眼或者冷脸子,甚至还遭受到有人取笑或者辱骂。
一次,他娘俩敲开三官庙屯的一家黑漆的大街门的时候,一条大黄狗蹿出来扑向站在街门口的他娘俩,打开街门的那个人见是他娘俩,只是站在那儿拉拉脸,而没有喝止唤回那条狗。他娘俩见状赶紧后退,并都举起棍子阻挡那条扑来的那条大黄狗,小令阳反应迅速,动作快,躲开了那条大黄狗,而他妈妈却被那条大黄狗给扑倒了。小令阳急眼了,举起棍子蹿上去就打那条大黄狗,可那家开门的那个人就站在那儿看眼儿。八岁的小令阳力气比同龄的孩子大多了,他眼疾手狠而又打得准,那条正在撕咬着妈妈的大黄狗被他打得疼了,跑开了。妈妈在他的搀扶下好歹走回家了。
后来又一次,他娘俩在东道岭屯要饭,又差点被一家的两条一黑一花的大狼狗给撕巴[1]了,幸亏那家邻居的夫妻俩听到他娘俩的哭喊声,绰起铁锨镢头跑出来,打跑了那两条大狼狗。从此以后,令阳妈只要见到狗,身子就发抖。而小令阳却恨起狗来了,为了对付狗,他专门选择了一根沉重、粗细和长短适合自己用的干槐木棍子,并修理得溜光铮亮。
小令阳九岁那年青黄不接的一天下晌,他同妈妈在北房身屯要饭,走到一家开的小杂货铺门口时,从里面摇摇晃晃走出一个喝醉了的三十多岁男人。那个男人见他妈年轻漂亮,就堵着她不让走,嬉皮笑脸满嘴说着下流话要上前搂抱她。小令阳见状来气了,跑上去一棍子把那个人打得“妈呀!”叫了一声,身子一歪倒下去了。那个人疼得赶紧摸后脑勺,后脑勺被打出血了。那个人赶紧站起来,转身扑向小令阳,两个人对峙着,小令阳把棍子又举起来,那个人赶紧站住不敢再扑向他,两个人对峙着,虎视眈眈地怒视着对方。
这时候,小杂货铺里的几个人闻声跑出来了,见状都惊呆了。那个人朝向从屋子里跑出来的那几个人,气愤地说:“这个小叫花子,拿棍子把俺头都打破出血了,你们快帮助俺揍他!”
那几个人中的一个小伙子,冷起脸来走到小令阳的跟前,问道:“怎么回事,你干吗拿棍子把人家的头都打破出血了?”
“他堵俺妈不让走,要欺负俺妈!”小令阳气愤地回答。
这个小伙子和另外几个人听后,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对小叫花子产生了敬意。
那个小伙子,把手一挥,对小令阳说:“你领你妈妈走吧。”
“不行,他把俺头都打破出血了,不能让他走!”那个人,不乐意地说。
那个小伙子鄙夷不屑地看了那个人一眼,想说什么但没有说,转身就走了。
“他打你不对吗?你喝点猫尿什么事都敢做!快让人家娘俩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朝向那个醉鬼吼道。
这种被人欺负大事,在他娘俩要饭时经常发生。所以每年的青黄不接和冬季不得不出去要饭的时候,他娘俩就打老怵。
小令阳长到了十岁的这一年,岛上干旱得不轻,整个岛上家家户户的粮食收成还不到往年的一半。那些田地不多的,又几乎就靠田地的收成维持生活的人家,有不少拖儿带女背井离乡地逃荒去边外(奉天以北的地方)了;没有去边外的人家就得吃糠咽菜、半饱半饥地凑合着往前混,混不下去的人家就得去要饭。如此干旱之年,要饭的人成群结队,他娘俩就更不消说了,更难要了。
听说岛外的一些地方的年景还可以,但他娘俩很少去,因为乘坐摆渡船出岛子要收船费的。有一次,是秋后的一天,人家摆渡船的船主见他娘俩要饭可怜,就免费让他娘俩乘坐一次摆渡船出岛子去要饭。待他娘俩在岛外的一些屯里要饭傍晚回到海边的时候,竟然没有赶上最后一趟回岛子的摆渡船,结果只得在岛外海边上待了一宿。那一宿,他娘俩蜷蜷在海边一处大岩石的下边冻得够呛且不说,听到了附近有狼的嗥叫声,他娘俩差点被吓死。
从此以后,他娘俩再没有敢去岛外要饭了。
在岛中要饭,他娘俩一般是今天去这五六个个屯子,明天再去那五六个屯子,后天再去别的五六个屯子……就这样轮换着。岛子虽然不小,可是不到六七天的时间,所有的屯子就去要了个遍。要是再去敲人家的门要饭,不少家的人就厌烦了,见是他娘俩便立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骂他娘俩的话就顺门缝子里飘了出来。令阳妈是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为了这种事情,她在路上不知流过多少次的眼泪,回到家里后躲着儿子不知偷哭过了多少回。
那年,夏秋两季没下多少的雨,到了冬季却没少下雪,三四天一小场,六七天一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