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鞅是个不紧不慢,却从来不会给人感觉故意拖沓的人。他准点赶到食肆,因为穷……这很无奈,出门没有贵族们外出必备的轺车,装不出大尾巴狼的优越感来。其实也不是没有,就是从老家赶来帝丘的时候,车毂,贯轴都坏了,他没钱修而已。他倒是有一头驴子,只不过不好意思在帝丘骑行。陪着边子白一起朝着卫国宫殿的后门走去。
为什么要走后门呢?
做人不该堂堂正正吗?
走前门啊!
可谁让他们没车,走路也是很累的好不好?加上时间紧任务重,边子白刚提议,就被公孙鞅赞同了。当然,公孙鞅是不会主动提出抄近路的建议的。总的来说,他和卫国几乎所有的贵族都一样,有一个让人很无奈的通病,固执。固执到骨子里的毛病,这已经不是什么缺点,而是成为卫人身体中的一部分了。好在公孙鞅有一个优点,边子白刚接触整个人就感觉到了,这家伙虽然很固执,但自以为很讲义气。
卫公的私人厨房没什么太显著的特点,就是大一点,宽敞一点,忙碌的庖厨多一些。
庖丁竟然是个官?
边子白就算是有备而来,还是被自己孤陋寡闻而惊呆了。不仅如此,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楚国会削减官员之后立刻焕发出超强的战斗力。就卫国宫廷后厨这么一个屁大点的地方,官员不下十个。
切肉的主管官员叫庖丁。
调酱的官员叫酱丁。
甚至还有主管主食和副食的官员好几个,有管贴饼子的,有管糊糊的(小米磨成粉制成的面糊,有调理肠胃的效果),甚至还有管粥的都是个官。而且一下子分开来有两个粥官,为什么要两个,一个管稀粥,一个管厚粥,简直让人无语,连熬粥的都能当官,边子白觉得自己在卫国应该是上卿的命啊!
不仅如此,酒宴上还有管切肉的、管肉酱的、管蒸饼的、炸鱼的(周礼中就有的烹饪方法)、更古怪的是还有制作豆饼的小吏。简直让人无语,因为豆饼已经没人吃了,每次他做好的豆饼最后都便宜了宫里的猪狗。
酒令不是用来划拳的,而是大官,果令也是大官,两人的品级和在外的县令是一个级别,三百石。想想都可怕,一个管酿酒,而且供应宗庙和宫廷的使用;另外一个管种果树摘果子,收获也是供应宗庙和宫廷用度。
公孙鞅还在感慨:“周之礼,浩瀚不知其徼。”意思就是《周礼》伟大到天上去了,简直就是无边无际的存在。这和孔子感慨:“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边子白真没有想过举办一个连粥都要上双份,一份厚实的,一份清汤寡水的宴会啊!(这还是周礼宴会的保留节目,周公旦太闲了,这种事他都管?)
对着后厨的大门,边子白喘着粗气,他发现了一个让他绝望的事实,在这个时代举办一场宴会,他恐怕搞不定。
都说华夏人喜欢吃,吃好的,吃到极致的美食,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就从《周礼》这部礼仪百科全书里面,就能一探究竟。连做饭的都要分这么精细,没道理后世的华夏人会成为世界上最大的一个吃货群体。而《周礼》是周公编著的,作为被儒家推上神坛的圣人,他留下了自己是一个大吃货的最大证据。
“公孙兄,借一步说话。”
“君子……”
“别扯你的君子了。我问你,距离宴会举办还有几天。”边子白粗暴地打断了公孙鞅唧唧歪歪地絮叨,显得非常有攻击性。
公孙鞅这才正色道:“天吧!”
“准备的食材够吗?”
“大部分都够了,有些比较难办。”公孙鞅蹙眉道,按照大型地祭祀宴飨来筹办,需要很多卫国已经没有的食材,比如说鹿肉。因为平日里的祭祀,尤其是大型祭祀活动都有相应的活动。比如说狩猎之后祭祀战争和先祖功绩的宴飨。
显然,临时准备已经办不到了。
只能化繁为简,要不然宴会开始后肯定抓瞎。再者说了,这次宴会的主题是没有主题,是卫公一拍脑袋临时想出来的,在礼仪上简便一些,也没有关系。公孙鞅有点为难,但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躬身对装扮地如同大公鸡的宦官丁祇请示:“还请禀告主君,此时难全。”
“等着!”丁祇在宫殿里和在帝丘城街头是完全两个人,冰霜覆脸,阴沉毫无生气的迟暮,却时刻睁着他那双要吃人的眼睛。
见卫公很容易,别说卫公了,在先秦时代,想要见到一国之君的愿望真的不算太难。就算是一个商人,只要送钱送对了地方,一样能够见到国君。当下,诸侯国中称王的也就是楚王,而且楚国的王爵是不被任何一个诸侯国认可的,是自封的,还落下一个楚国蛮子的印象。天下共主只有一个,那就是周王。而要见到周王就更容易了,只要有表达送钱的意愿,这位天下共主会表现出让人意想不到的热情。
在宫殿的一座偏殿里,边子白见到了卫公。
长髯,这是年纪的关系,男子而立之后蓄须,是这个时代男性成熟的特征。长相倒是不错,慈眉善目的年纪看着有六十多了,一眼望去,还真有点贵气逼人的错觉。
“边子白!”
“公孙鞅!”
“拜见主君!”
“拜见卫公!”
……
卫公抬头虚空扶了一下,就两个小子,还不至于让他倒履相迎的地步,甚至起身礼贤下士都对他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