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到码头的路上,沈淮在车上跟赵东说起郭成峰来。
赵东听了哈哈一笑,说道:“说到团队合作跟实干jing神,学院派的论述琳琅满目,但凡从基层上来的人,对这个理解就简单多了,就一句话:吃点亏会死啊?”
沈淮知道赵东是从基层干起来的,比管理学的理论家更能准确的切中要害,笑道:“吃一点亏,就觉得吃了天大的亏;占一点理,就觉得占了天大的理——社会上这种人越来越多,不过,梅钢要成立世界一流的钢企,不能因为有些现象在社会上很普遍,就认为是正常的。”
“这个郭成峰,我还有些印象,是淮海工业大学毕业的,虽然学的专业是财贸,不过人是淮工学生会的骨干,学校方面对他评价很不错。因为是东华考出去的,他本人有意回东华工作,市里好几个单位都想接收他。市钢厂也抢着要人,最后还是老徐争取过来,倒没有想到心态有些问题,”赵东感慨的说道,“不过,等他能老老实实在各个工段上摸索半年时间后,就知道你的好了……”
沈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不是所有人都能想明白。”
“也对,”赵东哈哈一笑,说道,“当初我们进市钢厂,老熊把我们都丢车间里,一呆就是半年,也是怨声载道;不过,半年后,大家都能明白老熊的良苦用心,是把技术真正学扎实了。你看海鹏,当时进厂是分配到计划科,按说没有必要也下车间熬半年,但海鹏熬下来了,你说东华有几个做钢材贸易的老板,能比他更jing通这行?都是早年打下的底子啊!不过,半年过后,老熊问我们,谁还想在车间继续呆半年?其他人,包括我跟海鹏,还有周明,都忙不迭的摇头退缩;老熊后来点名让海文继续留在车间。当时大家还以为老熊是看海文不顺眼,海文也不反抗,就真老老实实听话在车间各个工段上轮着走。结果等到跟富士制铁合作项目时,也就海文能承担全面的技术交流任务,在车间里拉工人干活也是一呼百应。然后,老熊就越过副工段长、工段长这两级,直接提拔他当车间副主任,紧接着又让他主管主力车间。刚出学校都没有两年的学生蛋,谁能相信他有能力把好几百号工人的主力车间管好?然而他单单就能把主力车间做到最好,当时市钢厂近一半的利润,都是由主力车间贡献。这里面有些道理,我当时也不是很明白,等到后来,看到的事多了,也才明白。有能力是一方面,更为重要的,你要让别人觉得,你的能力发挥出来,对他们是有利的,他们才会从根本上支持、拥护你。两个人能力差不多、学历差不多,身份背景差不多的人,自然是肯吃亏、愿意干事、能给别人带来更大利益的人能够上位——很多人觉得社会不公平,社会也确实有很大的不公平,但这个基本的社会现实规则,对很多低起点的人,还是相对公平的。至少我还没有见过肯吃亏、愿意干事的人,会彻底的沦落到社会最底层去翻不了身;而往往是这些人,比差不多背景的人,更容易干出成绩、更容易获得成就。海文有理想,有志向,也比我们更务实。要是没有后来的变故,老熊能如愿调到市里当副市长,海文很有可能能接替老熊的位子,只是谁能想到市里的一些人会那么贪心?后来顾同要换自己的人去掌握主力车间,海文是他重点打击对象,但只能调他管理公用科,不敢削他的职……”
听着别人当面谈自己的往事,感觉还真是奇怪。
沈淮心里微叹,他当年从主力车间调到主要负责锅炉等配套的公用科,虽说级别没有变,但主车间跟公用科之间的差距,有如看上去级别相当的财政局跟文物局之间的差距,也确实失意了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这段往事,自己再没有借口跟别人提及、回忆,沈淮心里也是感慨万分。
“说到用人,老熊还是有他眼光毒辣跟独到之处的……”沈淮听赵东提及当年的往事,也感慨万分:
熊文斌跟顾同前后执掌市钢厂,一个能把市钢厂做出那么辉煌的成绩,一个只能叫市钢厂半死不活的苟延残喘,真正看明白其中区别的,也就那么一小撮人,大多数人都是糊里糊涂的。
“你今天要不这么决定,我过两天也想提议,”赵东接着说道,“梅钢不缺大学生,不过大多数人跟我一样,在市钢厂呆了好些年,思想难免有些固化,对现有技术掌握过硬,但学习能力倒退得厉害。梅钢将来必然要引进新的生产线,新的技术,甚至还要发展自己的新技术,那就算有一大批理论基础扎实、技术熟悉又更容易接受新知识且能勤勉苦干的人去掌握……”
沈淮点点头,知道赵东如此考虑梅钢的人才战略是有远见的。
通常说来,从学校进入社会,人的培养跟成才,需要三五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梅钢要发展,沈淮没有三五年的时间能给这些大学生,去慢慢的看他们的表现,慢慢的塑造他们的能力跟xing格。
九四年能考进重点高等院校的人,沈淮不怀疑他们的智商是出类拔萃的,不怀疑他们的理论知识是扎实的,所以直接放到车间各个工段上去,用半年的时间磨磨他们的心xing,看他们对梅钢基层运营细节的掌握情况,就能把一些可塑造xing更高的人挑选出来进行重点培养。
沈淮想了想,说道:“那个田志国,你多关注点,找点事磨磨他,看他根xing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