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变得有些昏暗,明明还未到正午,却已经像到了傍晚。云群在岱陆城的上空聚集,微茫的雨丝漫漫散落,预示着一场暴雨的来临。
北靖王府的门终于开了,是一个桂公公从未见过的小厮,桂公公急忙忙地叹了一声“终于来了呀”就要往里走,却被拦了下来。
“怎么的,还不许洒家进去?”
“公公恕罪,我们世子昨夜起了高烧,现在还睡着呢,实在不便见客。”
“哎呦,都火烧眉毛了,怎么这个时候病啊!”桂公公一时无主,慌忙地往四下看了看,又道,“那世子不用出来,我就去世子的屋子里瞧瞧,问个好。”
正说着,桂公公就要往里走,但小厮竟死死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拦我?你这是嫌命长了?”
“公公!您请回吧!今日世子见不得风,若是让您进了门,我的小命也保不住了。”
两侧的门廊里不知何时又窜出来几个下仆,桂公公终于知道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这北靖王府了,他的目光越过这些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半隐在云雾中的王府楼阁,冷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此时红门广场上,也有不少人留意到了天气的异变,只是皇上与木台上的几位大人都稳稳地坐在那里,没有人理会这将要到来的风雨。
不多时,洪锦便命人从宫中取来了挡风屏和杖伞,正要为安立帝布置起来,便听见他冷冷地下令说道,“这是在干什么,都撤了。”
“万岁爷,这看着是要落雨呀……”
安立帝面色冷峻,面色却不容抗争,宫人们只好撤了巨大的杖伞与挡风屏,洪锦偷偷拿来一柄小小的油纸伞,悄声撑起站在安立帝的身侧。安立帝瞥了洪锦一眼,没有继续阻拦。
大风席卷了红门两侧的花坛,上一季未被清理的腐叶被裹挟到红门的上空,细密的沙尘迷了一些人的眼睛,但木台上的人依然正襟危坐,听着李钦朝议前的陈词。
总地来说,李钦说了四件事:
第一,反对国辩的九十四位大人可自由组队,每组最多不超过二十人,最少不少于十二人,组内自由推选三位上台参与朝议;
第二,被推举上台的人所举之观点,需要事先经过全组的讨论并得到认可;
第三,朝议期间,须时时紧扣主题,双方不得翻旧帐,不得臆测攻讦;
第四,每一组的对辩时间,最长不得超过一个时辰;
在双方都表示明确了这四点要求之后,朝议便随着这一日倾盆而降的暴雨开始了。
李钦退去了一旁旁观,接下来的事情全部交给宫人便可以了。
雨声成为了最好的消声器,原本还有些百姓远远围观,在雨后也各自避雨去了——即便仍站在原地,也实在听不清广场中的人说了什么。
杨玄庭一行人趁机回到了李钦身后,以便围观这场几乎要左右景国国运的朝议。
廖铮当之无愧地成为了第一组上台对辩的代表之一,他逻辑清晰,几乎凭一人之力为反对方奠定了整个立论的框架。其中一部分是已经写在了奏疏中的内容,另一部分则是他自己对此次国辩的隐忧——若非有此机会,这些隐忧原本只能烂在廖铮的腹中,如今有机会当着安立帝的面讲出来,他决不会放过。
骤雨打湿了他的白发与长须,衣摆下水流如注,但声音依然沉稳有力。
轻岚望着眼前的一幕,心中震撼。
风雨没有消磨廖铮的意志,反而成为他磅礴气势的注脚,如果这就是景国朝臣的风度,那又何愁这个被七国环绕的小国没有一个惊艳灿烂的未来。
轻岚衣袖下的手轻轻攥成了拳头,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怀在她心中激荡。
廖铮深深地激励了在场的所有朝臣,雨幕中,所有人都挺直了脊背。
当所有的观点已经抛出,廖铮稍稍停顿,而后以抑扬顿挫的语调,回顾了景国了开国史。
先民开山填湖的故事轻岚在堂试时已经听祁链讲过,但廖铮的开口再叙却截然不同。
她看到雨幕中的朝臣,有一些已经微微低下了头,双肩轻微地颤抖——轻岚这才知道,原来这一段历史的波澜壮阔,几乎是每一个景国人的历史启蒙。景国的黄毛小儿还不会握笔,大人们就会抱着他们讲这些混杂着鬼神仙侠的瑰丽传奇。
风再起,雨让轻岚几乎睁不开眼睛,她知道如果目光如箭,自己现在一定已经被射成筛子了。
她终于理解,为什么当行商这样的议题被拿到台面上来的时候,整个朝局都会为之震动——景国人生于土地,长于土地,对他们来说,用耕耘去换取所得几乎是一种信仰,允许全境行商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政策问题,而是对这分古老信仰的颠覆。
木台下,小白立刻觉察到了什么不同,他稍稍靠近李钦,低声道,“殿下,我看轻岚姑娘脸色有些不对。”
李钦沉默,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轻岚的面色正在变得凝重,但这并不是他最担心的问题。他稍稍回头,对身后的四人吩咐道,“听令。”
小白、老黑、阿平与杨玄庭都上前了一步,李钦低声道,“你们不要都站在这一处了,四下活动巡视,务必保护好林轻岚今日的安全。”
四人得令正要散开,李钦又道,“玄庭你不要动,你就站在这里,如果有异样,你尽自己所能阻挡便是。”
“是。”
三人离去之后,杨玄庭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