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天门乃是洛阳宫的正门,离着后宫的乾元殿有着不小的距离,足足有一里半之多,当然了,这么点路途对于常年习武的李显来说,实在算不得甚碍难之事,若是往日,随便走走也就到了,别说累了,便是汗水都不会沁出一星半点,可今日行来,李显的脚步却显得格外的沉重,汗水不知不觉间便已沁满了额头,但并非是热的缘故,而是心理上的紧张,只因接下来将会有场艰苦的硬仗。
自重生以来,李显便没少与武后明里暗里地交着手,从营救上官仪算起,到如今交锋的次数少说也有十数次了,可在那些交锋中,李显大多只是充当幕后的推手,真正顶在前头的是太子与李贤,然则此番李显却无法再利用那两位兄长来加以腾挪,唯有独自去面对危局,压力之大自是可想而知了的。
把握不是没有,而是很大,至少在李显看来是如此,说实话,李显之所以敢行此险策,自然有着制胜的底牌在,这张底牌便是武后不得不保住贺兰敏之,哪怕武后如今其实已经对贺兰敏之极度不满了,却一样不能坐看贺兰敏之就此被参倒,这并非武后念及亲情,更不是武后心慈手软,而是牵扯到一桩天大的丑闻——贺兰敏之烝于荣国夫人——当今荣国夫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武后的亲生母亲杨氏,年已八十有七,居然老来不修,跟贺兰敏之有了“luàn_lún”之事,正因为此,在荣国夫人死前,武后绝对不会去动贺兰敏之,也断不能容许旁人去动贺兰敏之,为的便是怕贺兰敏之情急之下将此丑闻公诸于世,而这正是李显设套要贺兰敏之出马的最根本核心之所在,不过么,话又说回来了,有底牌固然是好,可能不能利用好这张底牌却又是另一回事了,李显清楚地知道要想占武后的上风是件无比艰难的事情,更别说事后还得提防武后的报复,稍一不留神,便有着满盘皆输的危险,在这等情形下,李显又如何能轻松得起来。
“殿下,圣上与皇后娘娘皆在后殿,请殿下随老奴来。”
路再长也终归有走完的时候,李显一路无语地转过了两道相连的院门,来到了乾元殿外的小广场上,正打算径直往里行去,却见严德胜从后头跑了上来,恭敬万分地躬身禀报了一句道。
后殿?呵,好一个后殿!李显心思灵敏得紧,只一听便已明白了武后的心思之所在,左右不过是打算将这场君臣奏对演化为家庭纠纷罢了,不过么,这倒也正合了李显的意,他自是不会对此有甚意见,只是颔首轻吭了一声,便由着严德胜殷勤领路行进了乾元殿中。
“儿臣叩见父皇、母后。”
李显刚转过一道屏风,入眼便见高宗与武后正并肩端坐于榻上,忙抢上前去,大礼参拜不迭,礼数倒是周全得很,可脸色却是极为的难看,似有万分的委屈在胸一般。
“显儿来啦,朕,朕……啊,来,平身,快平身。”
这一见到李显的脸色如此难看,高宗不由地便尴尬了起来,脸上红晕一闪而过,胡乱地叫着起。
“儿臣谢父皇隆恩。”
李显一丝不苟地行过了礼,这才站将起来,垂手立于一旁,低头不语,只是脸色依旧黑得死沉。
“显儿不必如此拘礼,朕,朕……”
高宗自是知晓李显是为何事而来的,只是籍慰的话却实在是不好出口,“朕”了老半天也没能“朕”出个所以然来,尴尬得直搓手不已。
“显儿可是为了白马寺一事而来的么?”
高宗有所顾忌,可武后却是半点都不含糊,微笑着接过了话头,直接了当地问了一句道。
“回母后的话,儿臣本正在府中休闲,惊闻白马寺内竟有咄咄怪事发生,心诧异之,然,事涉儿臣,儿臣自不敢置身事外,肯请父皇、母后为儿臣做主。”李显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直承其事道。
“这个,这个,朕……啊,媚娘,你看……”
高宗倒是真有心要为李显做主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又顾忌着武后在旁,结巴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将决定权交予了武后。
“陛下,臣妾以为此事怕是有误会罢,想那王萍儿本是乖巧之人,与敏儿又素不相识,如何会走到一块去的,或许另有蹊跷也说不定。”武后冷冷地扫了李显一眼,旋即话里有话地说了一句道。
老贼婆,吓老子么,切,谁怕谁啊!李显乃是有备而来,自是浑然不将武后话里的威胁之意放在心上,毫不示弱地紧跟了一句道:“父皇明鉴,儿臣以为母后言之有理,此事当彻查以明根本,若是有所误会,自当还天下人一个明白,淌若不是,儿臣势不能平白受这等大辱,肯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当然,当然,吾儿言之有理,此事该查,唔,媚娘之意如何?”
在李显未到之前,高宗便与武后就此事好生争执了一番,按高宗本心,是绝不想看到太子李弘的遭遇再次重演的,实是有心整治一下胆大妄为的贺兰敏之,奈何武后死力要保贺兰敏之,不肯同意彻查此事,高宗拗不过武后的坚持,无奈之下,只好采取拖的办法,试图将白马寺一案先行冷处理上一下再做计较,然则李显的及时出现,却令事情起了变化,于情于理上,高宗都不能不见李显这个苦主,此际一听李显说得如此悲愤,高宗的心立马便软了,出言附和了一把,可到了末了,却还是没敢真的就此下诏,而是问起了武后的意见来。
父子二人意见一致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