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上到家里,还面包车,要五毛钱一个人,没钱的话,兄妹两个人只能走着回去。
哪里还有钱,去付这五毛钱的油麻饼?
一阵心酸和难过,充盈在张扬心头。
张琳似乎看出哥哥的窘态,笑着掏出一块钱,放在他手里。
“你哪里来的钱?”张扬知道,妹妹每周的生活费,比自己还要少。
“省的。”张琳笑道,“我用不了这许多钱。”
老板接过钱,找了五毛给张扬。
张扬捏着手中的五毛钱,难过的道:“妹,早知道我们就不买油麻饼吃了,这么大冷的天,一块钱,正好够我们坐车回家了。”
“二哥,我还有。”张琳又掏出一张折叠得整齐的五角钱。
张扬愣住了,可怜又可爱的妹妹啊,你的懂事和早慧,真是让我情何以堪?
“走,我们坐车回家。”张扬道。
“要不,我们走着回家吧?这一块钱,你留着,下周在学校买肉吃。”张琳舍不得吃油麻饼,捂着暖手。
“我们坐车吧。太冷了,回到家要是感冒了,吃药也划不来。”张扬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尽快摆脱这种为五毛钱犯难的困境!
回家的路,更加颠簸,村村通马路工程,还没到张扬所在的桂花村,土马路在车轮碾压下,犁出深一道浅一道的坑,面包车摇摇晃晃,惊惊险险的把他们送到了家门口。
张扬跳下车,走向家里。
熟悉的一层平顶房,只有三个垛子,在南方农村,算小户型。
就这,还是全家人共同努力,前年才建起来的,之前住的是土砖老屋。
只刮过一层石灰浆的墙壁,正面贴着毛爷爷的画像,左边贴着十大元帅和十大将军的画报。右边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家中三兄妹的奖状。
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家具。
糊着塑料薄膜的窗户下,摆着一张画满了抽象线条的木桌子,既当全家人的餐桌,又当张家三兄妹的书桌。
几把发黄的老旧竹靠椅,冬天坐上去又冰又凉,冻得屁股痛,稍微一动,它就吱吱呀呀唱个不停。
正面墙下,是木质的洗脸架,旁边是张小木桌,上面摆放着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连着屋顶的天线,信号时有时无。
没有铺瓷砖的地面,只用水泥结了薄薄一层。
“我家扬扬回来了!”奶奶慈祥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今年七十三了,掉了九颗牙,没掉的牙,很多也松动了,说话有点漏风,嚼东西基本是靠磨。
老人家正在纳鞋底,她枯瘦松弛的手,不干活的时候,经常无意识的颤抖,但一纳起鞋底来,又快又准,针头从来没扎过手指。
“奶奶!”张扬丢开行李,扑到奶奶身边,“看到你真好!”
前世,奶奶死的时候,是炎热的夏天,张扬正好在国外出差。
大热天的,家里人坚持等了四天,想等到张扬回来再盖棺。
结果棺材里面都发出臭味了,实在是不能再等了,入土为安之后,才等到因航班延误而姗姗来迟的张扬。
“乖孙子,上学累坏了吧?”奶奶笑着摸了摸张扬的头。
“不累。奶奶,你怎么不踏火箱?”张扬直起身,拿起家里的火箱,从灶里夹了中间那个烧得通红的煤球,放在火箱里,提到奶奶身边。
他蹲下身子,搬起奶奶的腿,放在火箱上面。
奶奶裤管里面,空荡荡的,腿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扬扬,你拿去用。”奶奶浑浊的小眼睛里面,满是慈爱。
“我一个后生,胳肢窝里能孵出小鸡来呢!怕什么冷啊?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是我家的宝!奶奶,您得保重身体,千万不能冻着了。”张扬握住奶奶的手,那手又瘦又硬。
感谢老天!
我不想再活五百年,我只想好好活完这辈子!
不会再让生命留遗憾,不会再让亲人受委屈,不会把时间和金钱,浪费在无谓的游戏和事件中去,不会再让慈爱的老人守空巢,不会再让敬爱的兄长受苦楚,不会再让心爱的妹妹遭欺凌。
王素兰喂完猪回来,看到儿女都到家了,说道:“琳子,快去做菜了,你哥要回来了,他做了一天苦力,怕要饿坏了。”
张琳乖巧的应了一就准备饭菜去了。
这时,哥哥张军满身泥浆的身子,出现在门口,一见弟弟,咧嘴笑道:“哟,我们的大才子回来了,放三天假吧?正好,明天带你和琳子上街,给你们买过年的新衣裳。”
“哥!”
站在面前的,是年轻时候的哥哥啊!
张军刚过了二十岁的生日,他的脸,朝气蓬勃,是被太阳晒过的红砖一样的红色,而不是后世那般,被穷苦生活熬成腊肉一样的金黄色。他的身子骨,壮实而挺拔,腰还没有被繁重的体力劳动压弯。
“不认识哥了?怎么这表情?对了,是问哥要下周的生活费了吧?”张军笑着碰了碰弟弟的胳膊,然后掏出一沓凌乱的零钱,塞在张扬手里,“你数数,应该够你下周用了。”
手握带着哥哥汗味的钱,张扬心里五味杂陈。
曾经,他心安理得的花这些钱,一直到重生前,也没想过要感恩图报,一切都以为是理所当然的!
谁又该为谁牺牲和付出?
养儿方知父母恩,可是,养了儿子的张扬,被房贷和车贷还有沉重的生活费用所累,一直没来得及报答亲人们。
“开饭了吧?”张继祖嚷嚷着,走进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