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亲终于从城里回来了,还带回了一整包的旧衣服,几双旧皮鞋,和一台老旧的收音机,左邻右舍的听说季老头从城里回来,便纷纷前来凑热闹,能分到一两件东西固然是好,即使什么也没有,听季老头讲讲进城的新鲜事儿也不错。没过多久,已经做了一屋子的人,还有人特意去供销社买了瓜子过来,什么也阻挡不了一颗八卦的心。
季学礼到园子里摘菜,大梅只好收起摇篮,将孩子放在背上,在外屋地(厨房)忙活着蒸米饭。季老头在屋里和众人说着进城的故事,故事里有夸张的部分,并炫耀着城里亲戚给的东西,虽然偶尔有人提出疑问,但老头总能自圆其说,并且津津乐道。一直到香喷喷的饭香飘到屋里,提醒着晚饭时间已到,天已经擦黑,邻里乡亲们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等到人群散尽,一家人终于可以坐下来安静的吃顿晚饭,季老头满面红光,二两的白瓷酒盅端在手里,心里惬意得很。趁着老爹高兴,季学礼说了孩子被大嫂弄丢的事情。
“爸,大哥跟俺商量好了,再过两个月,等他家老三再大一大他们就搬出去,大哥说他这边已经找好地方了就在后街,爸,你要是愿意跟大哥住就过去住,要是不愿意,就跟俺们住在一起,都行。”季学礼借着酒劲趁父亲高兴说了大哥搬家的事情。
“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从你们那时候出去给人看房子开始,我就知道这个家早晚也是要分,你们不用考虑我老头子,在哪都能有口饭吃。”季老头说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是脸上不再有笑意。
“说起来,这孩子命真硬,先是被他爹妈给扔了,那么长时间没有吃喝居然还能活过来,这次也是,被扔在雪地里一天还能安然无恙,我倒是小看咱这个丫头了。”季老头一边看着摇篮里的春生,一边用枯瘦的弯着的手指轻轻划着春生的脸蛋,春生咧开嘴笑着,露出两颗新出的乳牙,小手忽然紧紧抓住了季老头的手,眯着眼睛咯咯笑了起来。
季老头心头一热,自从春生被抱进家门,自己还从未如此仔细地看过孩子,没想到孩子竟然对自己如此的亲近。虽然还没学会说话,但是耳边仿佛已经听到了春生叫自己“爷爷”,心里甜丝丝的,“哎呦我这大孙女儿,将来啊,肯定有出息,有出息。”季老头将手背在了身后,满意地点着头走回了自己屋里。
而这一幕被季学礼和大梅看在眼里,心中更是十分欣喜,老父亲终于肯接受春生这个“外姓人”了,季学礼感觉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只要老父亲认可了。那么家族里其他的长辈和同辈慢慢的也会接受春生的,这样再也无需担心孩子在缺少长辈关爱的环境下成长了。
然而大哥大嫂这边就没有那么轻松了,原本将孩子弄丢也不是什么好事,如今连季老头也承认了这个“孙女”地存在,如果季老头追究起来,必然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老三媳妇虽然厉害,却不是精明的角色,老三更是老实巴交更没得说,原本打算在分家的时候多敲一笔,除了现在住的这所房子,顺便将老爷子那份土地也争过来,但是看到老爷子对老三家和那个孩子态度的转变,不免担忧起来。
在这个家里,仿佛每一次的同桌小聚,都意味着分离。两家人再次坐在了一起,季老头坐在中间,如同六方会谈,桌面上摊着紧张的空气。沉思了一会,大哥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咱们,其实,也没啥可说的,大姐搬走后,她原来住的房子也变成仓房了,咱们一直一起使,现在我们也要搬走了,剩下的你们足够住了,我和你嫂子就想把我们现在住的这个房子卖了,再有就是爸???”还没等大哥说完,就被季老头拦了回去。
“我咋了,我哪也不去,我就在学礼这了,方便看我大孙女,你们家孩子多,闹腾,我的地那份地你们也不用寻思了,给学礼家种,以后你们每个月给我拿口粮就行了。”老爷子斩钉截铁,丝毫不给大儿子任何说话的机会。
“爸,你看,老三家一共才三口人,而且那孩子???”大哥看着老父亲严肃的脸,说话也越来越没有底气。
“春生咋了,老大,别以为你们背后做那些事儿我不知道。以后你们,谁也不许看不起学礼,更不能说春生这孩子一个不字,她是我们季家人,是老头子我的孙女!”季老头随即站起,一只手拍狠狠在桌子上,桌子上杯子里的水晃了晃,坐着的人也跟着吓了一跳。
看见老父亲真的生气了,大哥大嫂也不敢多说什么,季学礼安慰着了大哥几句,劝大哥不要往心里去,如果搬家需要帮忙尽管说,毕竟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以后也同在一个村,低头不见抬头见。
但是大哥并没有接受的意思。只是默默摆了摆手,季学礼夫妻俩见状默默回了自己屋里。
季老头自从那天春生抓着他的手,开始特别喜欢春生,抱着哄着,跟孩子聊天,尽管春生什么也不懂,更不能说出只字片语,只在爷爷说话的时候,恩恩呀呀的回应几句,嘟囔着火星语。
儿时哪知愁滋味,春生在一天一天的长大,一点一滴小小的变化都深深印刻在父母和爷爷的脑海里,转眼间又一个夏天,春生已经学会了走路,而且从小便暴露出了调皮的本性,爷爷看护孙女的担子更重了。
这一天,爷爷带着小孙女到村尾的蒋家串门,赶上蒋家刚刚喜获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