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少奕早早的起来了,吃过了早饭,便将陶海亮给叫了过来。这陶海亮四十左右年纪,整个人长得极为的精瘦,一看就是个机灵人。他原本却也经商,却因为得罪了金陵的一位京官,被抄没了家产,下了大狱,所幸他平时为人精明,却也舍得花银子,懂得结交一些朋友,正好也认识康四平,康四平便救了他一命,自此就跟在了康四平的身边。
“老陶,这是五百贯的柜坊凭贴,你先将银子兑出来,再到牙行去看看能否租一处院子,不用太大,够兄弟们住就行了!至于租期,一年就可以了。”
“没问题,沈公子,您等着就是!”
陶海亮答应着出去了,沈少奕便招呼着余下的人,吩咐大家可以随意走动,只是有一点,不可以在外闹事,多生事端。他又有些不是很放心庞天雄,干脆就让康四平与庞天雄一起跟着自己,骑着马出了镇南门,向着晋江岸边而去。
他早就想好了,先租一个院子让大家住下来,接着就是快点找到一处地方好营建在泉州的新家,最多等到明年,就该将几家子的人都接来这里居住了,时间还是有些紧迫的。
昨日看得并不仔细,他这也才发现,从镇南门一直到江边,路边都建着许多巨大的货栈,只是货栈的伙计大多数都是眯着眼在门口打盹,甚至有许多直接关着门,一片萧条的样子。
继续前行,很快便到了江边的圆通码头了,这里却是离泉州城最近的一处官营码头,却是也有两艘海船正靠在码头上,有不少码头工人正在一边卸货,一边往船上装货。沈少奕向南看去,发现这个码头果然极大,绵延应该有十里八里的,都是用青石条砌成的,停个像这般大的海船几十艘完全没有问题。
只是码头上的人却并不太多,看着守护的兵丁反而比起工人行人还要多些了。这让沈少奕不禁有些好奇,远远的看见一棵大榕树下,正有十几个码头工人蹲着,当即走了上去,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诸位大哥怎么不帮忙搬货啊?”
众人都是有些懒洋洋的,大多却也不理会沈少奕,只有一个看着约有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站了起来说道:“这也赚不了几个钱,那些弟兄们也不容易,谁会去抢食啊!”
“哦!这位大哥贵姓?”
“某姓吴!”
“原来是吴大哥,小弟有礼了!不是听说泉州城商贸繁荣,即使是普通的码头工人日子也还好过吗?小弟看这码头上不就有商船上下货,怎么会说赚不了几个钱呢?”
“这位公子的口音有些泉州的味道,祖上应该是泉州搬出去的吧?”
“正是!小弟祖籍泉州,家中一向在金陵经商,这不听说泉州繁荣,就想着回家乡来做些小生意了。”
“哦!这就难怪了!公子,某劝你还是回金陵吧,这泉州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别让您的银子打了水漂了。”
“哦?吴大哥怎么这么说?”
“看在公子也是老乡的份上,某也就不瞒您了。您要是早些年留大人在的时候来泉州,那一定会赚个盆满钵满的,只可惜这两三年不行了。您瞧这镇南门外的一溜货栈了没?往日这里可是人山人海,家家从早忙到晚的。您再看这偌大的码头,就停着这两艘破船,早几年,半夜涨潮的时候,那可是最少也有十几二十艘海船随着潮水进来的。多的时候,一些小一点的海船,都要排到笋江渡那边去的。”
“哦!怎么会差别如此之大?”沈少奕一听笋江渡这个名字,就知道渡口大概的地方了,却是离这里还有数里远的地方,因为江边都是种着竹子,有许多的竹笋,那一段就被称为笋江了。
那姓吴的大哥眼中露出一些警惕来,四下张望了之后才轻声问道:“公子,看您是从外地来的,告诉你也无妨。往常留大人在的时候,凡是进港的船只,衙门便让牙行专门估价的来点检货物,估计货物价值,以货价二十取一缴税,商人有了利润,自然就会让海船进港了。只是后来,陈家夺了留家的地盘,就不是这回事了!”
“哦!看来吴大哥果然不是普通人,深知其中的道道啊!”
“这泉州城四周谁不知道啊!”那吴大哥叹了口气,“如今的牙行和税官,全部都是陈家的人,虽然还是二十税一,其中的猫腻,那可是大着呢!”
“哦!还请吴大哥指教,以免小弟平白的受了损失。”
“很简单,牙行估价的时候,明明只值一千贯的货物,他就给了估个五千贯,要是货主不同意,陈家的人便直接将人家货主的船赶出港去,不让人家在泉州的码头卸货,您说黑不黑?”
沈少奕愣住,他早就听说了泉州大不如前了,却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了。
“就说我们这些做工的吧,原来装卸一船的货物,每个人还能分个百八十文钱,如今这货主几乎没了什么利润,还要顾工搬运货物,租用货栈,接着与别的商人谈买卖,再将货物卖出,就只要压价来。像这样的一艘海船装卸下来,原本需要六十个人,现在却只要二三十个人,每个人到手的,也就二三十文钱,还都抢着干。没办法啊,大家都要养家糊口,总不能干等着,看着家里老婆孩子饿死吧!”
沈少奕掏出了一块几两的碎银子,给了那吴大哥,阴沉着脸坐在马上,沿着江边的一条小道向西北而去。他从来没有想到,仅仅两三年的时间,陈家竟是将泉州弄成了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