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凉岸走到玄关,想起什么,站在门口回望发愣的温秉。
“同出一个屋檐下,难免碰上睡在一起的机会。我有个要求——你得穿软和些的衣服。还有个建议,早些去把狂犬疫苗打了吧。”
温秉摸了摸刺痛的手指,“不碍事。”
“随你,晚上见。”程凉岸从昨晚到今早上的情绪都很平静,也没说多少吊儿郎当的话。
一句“晚上见”更让温秉愉悦到心里去了。
程凉岸从兰花酒店出来,走向对面偃旗息鼓,灯光湮灭的绰约茶吧。
前台上一名女侍者轮班,她笑靥如花,招呼着:“程老板,您忒早。我们老板昨天陪朋友喝多了,还没起呢。您找他?”
“不,我找小姐姐你问点事情,高大尚先生,还在店里吗?”
“他呀?走了!走得气冲冲的,账都没结哩!”女侍者张口便有,看来高先生的“气冲冲”很明显。
程凉岸道了谢,往路口走去。
蚍蜉镇的天公局空旷安静。这几日的白天,窗明瓦亮的办公室里只有寥寥人影在其中穿梭攒动。
大部分工位上空着,整日整日积着灰。那些人都被温秉派出去风吹日晒了。
没有人敢在天公局门口放肆,饶是腰缠万贯的建材行老板——高大尚也不能免俗。
今天他来得早,站在天公局门口,乖乖顺顺地等了一身露水凉气,抽过的烟头也中规中矩扔进了垃圾箱。
第一个上班的是住在院门亭里的徐大爷,早起风凉,他披着件灰麻开衫,颤巍巍来开院门。
高大尚从角落里走出来,首先摸上一支烟,热络地招呼着:“大爷,天公局几点上班啊?”他身上含着过夜的酒气,隔着五米远都能把徐大爷堵了几十年的老鼻子呛得直流鼻涕。
徐大爷拒了烟,一连打了数个喷嚏,才勉强说出一句囫囵话:“你办什么事?”
高大尚收敛胖肚,挺了挺脊背,端出龙马精神和恰到好处的客套礼貌:“我来投诉灵官商,我买到假冒伪劣产品了。还不知道该找哪位,请教请教大爷。”
徐大爷捂着鼻子想了会,“这好像是大事哦,我做不了主,得等办公室来人处理,你看你是等等,还是登记了等消息?”
高大尚忙往院里挤:“我等着局里的领导来,当面说说我才放心。”
徐大爷将他请到会客室里坐下,倒了一杯隔夜凉白开,又迷瞪着睡眼,在高大尚迭起的道谢声里,往门亭里走去。
虽然和白凿的预约是上午10点,温秉想着将付辩派去监视喜眉,局里少了个能管事的人也不好。前脚程凉岸出了门,后脚他已经收拾好残局,往天公局去。
徐大爷的老眼还没有昏花,他一眼就瞧见拐过路口往局里来的温秉,迎上来:“温先生,您早。”
“你早。”温秉进院门,还能闻见一股轻微的酒气,他诧异地打量平日里烟酒不沾的徐大爷。
徐大爷被敏锐的目光照得不舒服,上了年纪就常有心慌气短的毛病,他抓紧时间攒了个话题:“温先生,早上有位先生来局里,说什么要反应假冒伪劣灵官。咱们局里不是正抓这事儿吗?我不敢轻易打发了,把他安排在中心会客室。但是现在办公室好些人都在外头,谁去招呼他呀......”
温秉听他絮叨完,径直往里走:“我去看看。”
徐大爷身轻如燕,跑前头将温秉请进会议室,那殷勤的样子和狭路相逢的熟面孔叫高大尚看呆了眼:“你......是天公局的?”
继医务室请家长之后,温秉和高老板的再次会面,来得如此之快。
高大尚错愕不已,盯着温秉静若秋水的脸色,连着装都和昨日一致——一副年轻稚嫩的模样,“喜眉的姐夫,你在天公局上班啊?青年才俊啊!哈哈......”
“高雅家长?没想到是你。”温秉被浓烈的酒气熏得不舒服。
他走到会议桌的主位上坐下,声如冰裂、形若青山,比昨日在医务室的沉默矜持,更多了些清冷高傲。
哼......看年纪,要不是新来的螺丝钉就是走后门的关系户!
高大尚在心里记恨着,嘴上却说:“往事随烟过,不打不相识嘛。我是高大尚,做建材生意。你好!”他掏出名片,走到主位前。
“温秉。”温秉收了高大尚的名片,避开他握上来的手,在一旁的侧位上点了点,示意他坐下。
哼......拿着鸡毛当令箭,乳臭未干傲个球!做派给谁看?!高大尚在心里藐视着,忍辱负重,就着指示坐下。“抽烟?”
温秉摆了摆手,见他要给自己点起一支,问:“隔壁是吸烟区,我可以等你。”
高大尚一顿,尴尬地捻了捻烟头,放回盒子里,“不了,不抽了。你是喜眉的姐夫?不知道她姐姐是......”他带着好奇打量着温秉,并试图拉拉家常。
温秉听而不答,只问:“听徐大爷说,高老板要向天公局反应什么事情?”
高大尚吞了吞口水,将亲切的笑容隐匿,愣愣看着温秉这不苟言笑的强硬做派,将上位者的精悍装得入木三分。
他在心里记一笔,嘴上客客气气:“温先生,我来投诉,我买到假冒伪劣的灵官啦。”
高大尚的气愤声声入耳:“我前日在拳权山脚下的众生长亭里买了一颗蛇灵把把,给我的上级!”他将“给我的上级”这几字咬得很重,“买到假货了,受用两三天了都不起效!”
温秉想:因缘际会真是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