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凉岸和温秉是老相识了——准确地说,温秉曾经是程凉岸的监护人。
“是......是你?”
火苗被温秉闯进来时带起的风撩得扭摆窜动,程凉岸的手像被定住了,直到指尖热辣辣地刺痛起来,她利落地扔了打火机。
咚的一声,打破短暂的沉默。
程凉岸率先注意到一个令人生气的事实:“卧槽!咱们得有五年没见了吧?你怎么还这么嫩?”
温秉提着一口气走进来时,就看到这一幕:一个头发毛躁发黄、脸上毫无血色、眼睛藏在镜片后面的女人仰靠在破洞的老皮椅里,胸前的扣子两颗扣错了,两颗没扣。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脚踩在柜台上,手上正在点烟。
一时,复杂的情绪翻江倒海,温秉的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他紧皱眉头盯着程凉岸吊在嘴上的烟,彷徨难言的心思突然就被打乱了,“......”能练就一边叼着烟、一边口齿清楚地说话的本事,肯定是惯犯了!
温秉和程凉岸有一段混乱、尴尬、不提也罢的往事,总归来说是程凉岸当年对不起人。
眼下阔别重逢,好比有要债的自远方来,她不该怂乎?
程凉岸自知该表现点孝心或者好客情出来,急忙忙从椅子里翻出来,一记扫腿没长眼睛,踢翻了藏在柜台脚下的少半碗方便面水。瓷碗受击碎成两半,汤汁半凝固半流动,洒了一地,毫无章法的纹路像极了她此时措手不及的心思。
“哎呀呀,你怎么来了?”程凉岸没空收拾那些杂碎,捏下烟头上燎着的一点黑,将烟放回烟盒里。
她引着温秉沿着小道走进柜台里来,拉出踩脚的板凳来给温秉坐。“从渡陵过来的?这大老远的,肯定辛苦了吧?快请坐。”
温秉看着板凳上两个新鲜的脚印,一言不吭地走到椅子边,从兜里掏出一方白色手绢,沿着扶手、靠背将椅子来回擦了一遍,然后略带鄙弃的、轻轻坐了上去。
程凉岸看他将灰兮兮的手绢拉平叠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自己叠着新鲜脚印,在板凳上坐下了。
“您老......”
温秉锁紧眉头,两人自见了,他就没个好脸色,凉凉地将程凉岸打量了三个来回,“我怎么觉得你看着比我老多了?”
程凉岸摸摸脸、扶端眼镜,将翘起来的头发拉扯到脑后,整了整淡蓝色的衣角,嬉皮笑脸:“生活不易呀,三十岁的女人生活更艰辛。您老虽然显嫩,我也不能乱了辈分不是?”
“好久不见了,程凉岸。说到辈分,你要是真讲辈分的话,就该叫我一声‘叔叔’。”
“那不太好吧?”
“......”
温秉想过千百种再见的情境,但在他的预想里,还是那些年,干净爽朗的程凉岸,与眼前这个不修边幅、抽烟潦倒的女人风牛马不相及!
贸然来访,温秉尚不及说明来意,就被程凉岸的陌生噎了满嘴,他低头将烟盒和火机一块儿揽进垃圾桶里。
在鸟不拉屎的拳权山下,要买包烟至少得跑二十里!
程凉岸不高兴了:“你看,虽然这几年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自都欢喜了,但是你能否认咱们曾经有过苟合关系吗?”
温秉心慌慌地垂了眼,白皙的脸上飞起微红:“这事不要再提了。”
程凉岸仰了仰脖子,得寸进尺:“当然确实是我强迫你的,我认!不过你也得忍了,不能在称呼上占我便宜了。不然搞得好像咱俩乱来过一样。”
温秉被她的义正言辞呛得无言以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默默无言地互瞪了会儿。
程凉岸在心里懊悔不该主动牵起尴尬气氛,又提醒自己要尊重长辈,掀开嘴皮子笑了两声:“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叫你‘干爹’。对这个称呼我是没有心理障碍的。”
温秉眼角抽了两下,太阳穴上的青筋止不住跳动,他从来说话都四平八稳的,此时终于带了点坡度:“我有。”他的脸色难看得像是在洗衣机中甩干的床单。
“哦......”程凉岸不说话了。
气氛又变得凝固了些,温度好像降低了。心口凉飕飕的,温秉索性站起来,绕开泼墨画一样的方便面汤汁,走到货柜边去看橱柜上的条目。
他好像看得津津有味,聚精会神的一句话也不说。
程凉岸抠了抠脖子,挪到椅子上去躺着。她决定说些什么来缓解阔别的忸怩气氛。
“温先生?”她偏头想了想,摇摇头:“不行,咱们还是别客套啦,那显得咱俩多生疏呀?还显得我故意跟你撇清关系不是?”
“嗯。”温秉背着她,软软地答了一句。
程凉岸把垃圾桶里的烟盒扒拉出来,自顾自唠叨着:“虽然你不愿意做我干爹,我又不能拿你当我叔叔,但是等你老了,我一定会赡养你的!我会为你送终,把你的骨灰撒在浪漫的风里。”
温秉拉开“鲛灵喉咙”那一格,方格里头空空。他轻轻地笑一声:“我真是谢谢你全家了。”
“不客气。”
“程凉岸,你少跟我东拉西扯。”
“好吧。那......我就直问了,温秉你光临小店,做什么来了?”
温秉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程凉岸:“为什么要躲在荒郊野外?吃方便面?还有,什么时候也学人抽烟了?!为什么闹了五年都还不肯回家?!”他越说越来气,嗓音冷冽像是寒潭冰裂。
程凉岸愣了好半晌,探究的眼神赤/裸裸地打在温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