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焰想了想,微笑着说:“我想我们都是激进分子。每一个人——无论人类还是妖族——都是激进分子。”
“因为我们永远不满足于现状、永远想要生活变得更好。因此我们会想要去改变、去颠覆。世界正因为激进分子们才变得更好,如果没有这些人,我们的世界将是止步不前的、停滞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将话筒递给黄华婧、蹲下来:“黄小姐,请递给我。”
黄华婧微微一愣,意识到他看的是自己那只跟断掉的鞋子——鞋跟摇摇晃晃,与鞋底只剩下一点点连接了。
她没多想,依言递给他。
李清焰接过鞋子,伸手在地上抠了一下。炼铁厂巨大的钢铁设备被一同压扁、嵌入地下。不知什么东西在两人立足处被压成放射状。而他现在从地面上生生抠下来三根短短的小铁丝。
“一些人因为我们是妖族而惧怕我们。因为我们天生拥有一些力量,就是这些力量叫人畏惧。可力量没有对错,使用力量的人才有对错——就像这样。”他将三根铁丝徒手压入鞋底,将鞋跟重钉上去。同时又贴心地将鞋子里面的三截压平,好不叫它们硌着娇嫩的足底,“在二战的时候,许多妖族战士也曾与人一同保卫祖国并击退侵略者。在那时候,他们不分什么种族,而都有同一个名字——共和国军人。”
“到今天,许多妖族同胞们在各自的岗位工作、生活,一起建设新社会。我们用我们的力量,创造。女士怕凉。”
他伸手轻轻握住黄华婧纤细的脚踝,为她套上两只鞋子。黄华婧将一只手轻轻抚上胸口,做出吃惊而感动的模样、看摄像机。
“所以我这种人想要做的事,就是保证每一个新社会的建设者,都可以拥有平等的权利。我的确是激进分子——我为光明未来而激进。”李清焰站起身,温和地一笑,“这就是我的自述。”
黄华婧在心里为他鼓掌。眼下她已经完全不关心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裴元修的朋友、真正的身份又如何——只因为他的这番话,她就和他站在同一阵营了。
他是上天派来叫自己功成名就的。哪怕是个恐怖分子,于她而言也是个天使一样的恐怖分子。
“李先生的话叫人感动。”黄华婧抓着话筒,盯着李清焰的脸,“那么今天——”
“今天是怎么回事?”李清焰露齿一笑,“很简单。我和这位同学还是孩子的时候,有过一些矛盾。但现在想一想,那些矛盾大多是由因身处不幸的家庭环境而造成的不健全心智而引发的。”
“他打过我,我打过他。说实话,我很同情我的这位同学。他积极、上进、情绪敏感。但家庭对他的期望太高了——这位周云亭先生对他极严厉苛刻,给他太少的爱。以至于在之后校园霸凌行为发生的时候,他不敢求助于家庭,因此留下心理阴影。”
黄华婧想了想:“你所指的校园霸凌——你是另一方吗?”
李清焰遗憾地叹气:“其实我也是这种行的为受害者之一,与我的这位同学同病相怜。”
“我明白了。”黄华婧同情地看他。
“后来我们从学校离开,走上自己的工作岗位、为新社会添砖加瓦。黄小姐也许难以想象——仅在几个小时之前,我还是清江区红阳街道办的一名普通协调员。当然我现在应该也还是。但我想在今夜之后,或许我会被剥夺这个身份。”
“等等——”黄华婧惊讶地瞪大眼睛,转向摄像机,“观众朋友们,李清焰先生是一位社区街道的协调员——一位妖族的协调员。据我所知这个岗位会对从业者进行非常严格的审查——到底是什么让一个街道协调员身处这样的状况、面临生命危险、甚至不得不与一位上四级的修士约斗呢?”
“这里面,有没有这个社会的问题?有没有北山市政府的问题?有没有长期以来人们对于妖族的种种歧视所导致的问题?是什么,让他不得不走到这一步?”
她严肃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周立煌已经在地上躺了足足十几分钟——挡着脸。
他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李清焰你够了,快点儿把我弄走……我现在宁愿死在下面!”
李清焰转过身、蹲下去:“立煌,我说你得再拿点儿勇气出来——说的就是这种勇气。”
“这样我只会死得更惨。”周立煌从指缝里瞪他,“我父亲现在恨不得活剥了我!你还要说什么?说我被你打断……”
“安心。用不着说——你那位父亲不会允许我说出来。”
黄华婧转了身瞧见这一幕,立即又把话筒凑过去:“李先生,你们是在进行交流吗?周先生,您对今天的事有什么看法?您方便发表一下意见吗?”
她说了这些话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闷。像是在水里说话,声音传播得慢了些。随即她意识到这并非错觉——陷坑的外围似乎被扣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罩子,他们被罩在里面了。因为无人机洒下的光亮勾勒出这罩子的曲线,才能被肉眼所见。
周云亭不知何时跳了下来,现在距他们只有六步远。但他的双脚没沾地,整个人是悬浮起来的。
黄华婧从前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