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站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这么说,有人给你们报了信。”
裴元修笑起来,学他的口吻:“这么说,你的级别应该不低。不过你太高看自己了——从新世纪爆炸案之后你们就已经处于我们的监控之下了。但你们平时藏得深,不好动手。到今天你们自己跑来这种荒郊野岭,才是个好机会。”
说了这话他转身,对一旁穿长衫的修士点头:“周校长,劳烦您。”
老年的修士面无表情,抬手。
向下轻轻一压。
严肃生听到巨大的轰鸣声在平地上炸起——就在他身后,好像有个巨人挥舞铁锤向人间猛地来了一下子。然而他没感受到任何震动,甚至自己脚边那枚韩部长先前掉落的烟头也纹丝不动地躺在宽大草叶上。
他立即转头向身后看……发现整座炼钢厂已经不见了。
不是被从平地上抹去,而是被压扁——那些原在夜幕中矗立的厂房变成岩石一样的薄饼,那些生锈的巨大钢铁设备则成为薄饼之上的暗纹。地面陷下去两米深,塌陷的范围是一个绝对的正圆,而他就在站在这正圆的边际线上,只要再后退一步就会跌落下去。
而在刚才的过程中,他对身后的剧变毫无觉察——除了听到巨响。
严肃生慢慢转过脸,目瞪口呆地看那个年老的修士。起先他认为这人是特情局探员之一,可现在他意识到……裴元修叫他“周校长”。
且他在展现出可怕力量的同时显得游刃有余……
“您是周云亭。”严肃生低声说,好像声音再高一点,就会惊醒一头潜藏在老人身体当中的巨兽,“你是周立煌的父亲。”
老人并不理会他。裴元修似也对这种大手笔略感心惊。他愣了愣:“周校长,您……是不是有点儿用力过猛。”
老人的目光越过严肃生看向他身后的废墟,声音低沉沙哑:“你要的人不是已经在这里了么。至于我要的人,那个李清焰——既然能叫立煌怕了这么多年,本事该不错。余下的,都没什么用。”
裴元修想了想:“周校长,那个叫李清焰的,最好也留活口。他在进修班待过,对五级的修行法很精通。我们得弄清楚他到底向促进会的人透露了多少——他和小曼关系也不错,也许还从她那儿……”
老人转脸看他。裴元修便闭口不说话了。
“我们这些老一辈,包括你父亲、小曼的父亲,关系都还不错。”老人看着他,说,“本以为你们这些小辈,哪怕不算关系不错,彼此也会有个照应。”
裴元修尴尬地笑笑:“这是应该的。”
老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脸上似是露出一丝微笑,又仿佛仅是牵了牵嘴角:“应该的么?要不是我偶然知道立煌胆大包天,敢和促进会有联系、于是就查了查,那么他七八年前的事情,大概就会一直瞒着我了。”
“小元山之后、在共和国的进修班,被一个妖族打断腿,却不敢对任何人说。元修,那时候你也是立煌的同学,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裴元修眼神略有些慌乱,瞥了严肃生一眼——而后者没有任何打算逃离的意思——勉强一笑:“周伯伯,这件事……我看我们还是回头再谈——”
但老人仿佛没听到他的话:“我想你是知道的。我问立煌,他说那时候你同那个李清焰是朋友。你们几个孩子知道他们的事,但什么都没做——元修,你照应的是立煌,还是那个妖魔?”
裴元修咳了一声:“周伯伯,我们当时也是被那个妖魔蛊惑……他被踢出去之后就再没什么联系了。我对周兄也一直有愧疚……所以……”
“愧疚。”老人终于笑起来,然而是冷笑,“立煌因为他有了心魔,至今停在下五级。我从前以为是他资质不好,如今知道是因为那个李清焰。我们对立煌都有愧疚——所以今天我来问你,你告诉我那个妖魔在这里。你能做这件事,我当你还是个好孩子。”
“但不要妨着我为立煌除去心魔——周立煌!”
在老人这一声断喝之后,一个年轻人在更远处的夜色中现了身。急急忙忙往这边跑过来,似乎已经在那儿等了许久。
严肃生没见过他,但知道该是“周立煌”。
他在周校长的身旁站下,脸上的神情显得很惶恐,仿佛一个做错事被逮个现形的孩子——可他明明已经二十几岁,是个成人了。
“……父亲。”他低声说。
周云亭不看他,背了手去看废墟:“你听着。既然姓了周,生在小元山,这一辈子的事就由不得你自己。想要报仇,不要用下三滥的手段——周家的子孙不会做这种事。”
“你同这些人讲李清焰是特情局的人,想要借他们的手除你自己的心魔?你跟谁学的这种习气?”
周立煌的额上渗出汗珠儿来——在十月夜晚的秋风里。
“……是我做错了。我知错了。”
“知错就改。”老人的语气稍缓和了些,微闭上眼睛,又睁开,“那个妖魔还活着。”
他抬起手,指尖光芒一闪:“这个禁制,叫他现不了真身、使不了太多的力量。你是下五级修士,他刚可以做你的敌手——现在,你去杀了他,斩心魔。”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严肃生一直静听,没有任何打算逃走的念头。因为即便不去想那些如今可能已将整个厂区包围的特情局探员、机动队员,也还有眼前这个老人。
上四级修士,在整个北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