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的,除了两个小堂妹精神比较旺盛,还在客厅里嬉戏着,其他人都相继散了去午休。七月的中午太阳烈得很,走出去,脊梁骨隔着衣服都能被点燃。云锋听奶奶和大姑聊了一会天也跟着去午休了,小叔叔云一则还坐在客厅一角,双手抱膝,端正地看着二叔家两个女孩儿他的两个小侄女在玩儿,脸上带着笑。
“小叔叔,你不去午休吗?”
云锋招呼道。
“嗯,不去,你快去。”
云一口齿不清地回答着大侄女的话。
云锋和小叔叔也是很亲的,小时候,云锋是家里最小的,奶奶总是让小叔叔带着三四岁的云锋一起去村边的小店里买五分钱一小袋的杨梅干,后来杨梅干涨到到了一毛钱一袋。
“小叔,快拆开,给我一粒。”
小小的云锋总会跳着去抢小叔叔举得高高的巴掌心的那一小袋杨梅干儿。
“好,我给你,不过要你一粒,我一粒。”
小叔叔总会这样要求侄女。
“不行不行,一袋那么少,很快就吃没了。”
云锋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当年那个独吃样儿。
“那我吃一粒,剩下的都给你,可以吧?”
小叔叔当年也十岁不到,自然是馋,但也知道让着侄女。
“那好吧。”
小云锋盯着被小叔叔攥在手里的杨梅干儿,想着少吃一粒就少吃一粒,给自己的小叔叔呢,也没什么要紧。
“给你。”
每次小叔叔都会在小云锋眼睁睁中认真地吃上一粒后,又倒在手掌里两三粒,在侄女张大嘴巴以为是给她的时候瞬间丢进了自己的嘴里,引来侄女一阵大叫大嚷后再把余下的杨梅干儿连着袋子一起给她,两人才作罢。
很多时候,叔侄俩还交换条件,就是小叔叔不告诉云锋爸小云锋又缠着奶奶给她买零食吃了,小云锋也不告诉奶奶和爷爷说小叔叔又抢她的零食吃了。
如今,云锋都从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了,小叔叔也成了一个农村青年,只是这个农村青年,听家里爷爷奶奶和爸爸、叔婶们的意思是,不准备给他成家了。
大概便是因为他是有这个病,自顾不暇,需要家人的照顾,若是再找一个回来,定然也可能是有残疾的,到时候生了孩子,也不知是否遗传,却是一家人更是难以照料了。
每每听到这些,云锋都是像咀嚼着一块青柿子皮一样,酸涩难挡,却又无可奈何。
云锋听奶奶说起,说父亲曾经想要带云一去找人看,却也因为经济原因一直没有兑现。
其他两个云锋的叔叔云刚和云金是更不可能的,兄弟俩都是农村人,靠天吃饭,偶尔打些周边村镇的泥水工才得以供养自己两个子女上学,日子过得还是紧,也是顾不了自己这个有病的小弟的。
身为云一父母的云锋的爷爷奶奶,更是农村里常见的老头老太太,一把年纪还得干活,怎么可能有钱去给云一治病呢?
再说,大家都觉得,云一这是顽疾,难治,若是治到半途中央停下来,反而会有不好的效果,倒不如就这样吧。大家都对云一的病认命了。
云一自己除了跟着兄弟几个出过四五公里外的县城,认识去县城的路,懂得买东西的零钱找换之外,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也许,他看着自己的哥哥们结婚娶媳妇,自己也在等待着他们给自己说上一门亲呢。
可是,他怎么知道等待自己将来的,仍会是无尽的等待呢?
如果说每个生命都是平等的,却为何有些生命,他们在出生的时候,也许,一些生命里本该有的平等、自由的权利便已经被不知不觉地剥夺了而不自知呢?
如果说每个生命都应该有选择的权利,但有些生命的选择权却并不能为他自己所掌握。
这样的一种无奈,一直在云锋的心里时隐时现地出没着,令她只能在无奈与伤感的来临时内心里独自唏嘘一番后,再度又将这种情绪隐没在她那些透着希望之光的生活中。
甚至包括已经考上医科大学的李云河,她也从未提及过。她不想去麻烦别人,而且,医学类的专业都分得很细,李云河所学的是外科专业,对于小叔叔云一的问题,他估计也是一筹莫展吧。
可能云锋自己也没想到,因为小时候和奶奶一起时,奶奶是一味地宠溺自己,让自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毫不需要动脑去解决任何问题,十岁时随了父母一起住,忽然转为父母严格严肃的管教,云锋在这个转折里内心一直处于与父母疏离的恐惧和焦虑状态,又因为天性的善良和温顺,天然地完全担负起父母在家中情绪变化的责任,却将自己放置在家中所有人之后,便是什么事什么问题都是放在心里默默地承担,默默地自我想办法解决,从不会想到要找旁人帮助,也想不到要组织身边的人和物、事的力量来齐心协力。
这种做事和解决问题的思维的未得到启发和指引,对于本来人缘极好、心地又善良大度的云锋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巨大的损失。对于她人生中的许多事情的处理和抉择,也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影响,就比如和沙南通的事情,当两人的发展产生矛盾时,她想的总是一边倒,不是自己退让成全沙南通,便是自己干脆放弃,从未认真想到过是否可以双方商量,而后共同解决。
而一旦遇到自己个人能力无法解决的问题,她便闷在了心里,放着等待,等待不到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