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汀看看搞不清楚是否开窍了的三皇子,漫不经心补充:“还有,改了汉姓,陛下可从未认为自己是汉人啊。刻在祖庙的名讳,可没有一个是改过的汉姓。皇后是同族之人,太子则是皇后之子,太子妃的血统,同样是毫无瑕疵。”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三皇子无论如何争不过太子,元符帝最看重的血统决定了一切。但这样明显的意思,雪汀自然不会再专门提及了。
这番话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一旦传出去,足以安上大逆不道连坐九族的罪名了。
她最后只是幽幽地道:“而百姓并非那么容易蒙蔽,所有的诚意,他们也都还看在眼里呢。”
秦烽脸色灰败,他懂了,是彻底懂了。
关于他身世方面的问题,秦烽周围形形色色的人,并不是没人对他以各种方式提到过。
反面的像是许都公主,不断拿着他的出身来讥刺,正面也同样有人暗示过。不过,秦烽以前未曾理会,更多还是以自己的汉家母亲为憾,可也绝不会为此打消掉他的某些期待。
直到这一刻,他才分明的确知,只要元符帝还有着蛮汉之分,那么他再有雄心大志什么的,都是枉费。
“此子类我,此子类我……那些,难道就是专门说给外面的人听的吗?”
秦烽捧住了脑袋,心里有个隐隐但坚定的声音对他说:对,那都是你父皇摆出来的政治姿态,事实上,他父皇有多喜爱他,那就有多摆姿态给外面看,仅此而已。
秦烽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着雪汀。
雪汀只是微笑,还在吃她的糖糕,但云淡风清地道:“我师父会为三皇子找一位四大家中最美最有才情的女子,一定是三皇子满意的婚事啦。”
终于回到最开始的“大喜”了,这一次秦烽听着,就不再突兀和刺耳了,他已经懂得了“喜”在何处。
如果说,朝廷和中州百姓关系需要弥补,那么,最有资格充当其间纽带的非四大家莫属。
只要四大家表现出与朝廷的亲近和信任,作为中州民心正统的风向标,其意义不言而喻。
朝廷一向缺少与四大家亲近的渠道,太子选妃那当口不是没作过努力,可是太子正妃人选确定,对于剩下来的空缺,四大家简直不屑一顾。
三皇子就不一样了。他的母亲是汉人,他母亲还有一个不算高但总归还属于士族出身的门第。三皇子一半血统与四大家是相同的,而且他要娶的是正妃。
不管如何,他又总是皇子,还是皇帝深为嘉许的皇子。
秦烽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忽然不无恐怖的想到,当年父皇让母妃认一个门第渊源,该不会也不止是缘于一时迷恋,而是早就做好了对于未来的打算吧?
“雪儿妹妹,”秦烽希翼地看着雪汀,低声殷勤道,“不管我的婚事如何,你会站在我这边,一直帮我的对吧?毕竟算起来,咱们才是一样的人啊,有着相同血统。”
雪汀吃了一半的糕,差点没噎着。她赶紧端起盏子喝了几口蜜水,没好气白了秦烽一眼。
别说,这家伙脑子动得还真不慢,马上就知道利用最有利的武器。
然而,纵然是满天下都知三皇子有夺嫡之心——就连元符帝和太子多少都是清楚的,可有本事你就去做,雪汀也不吝于给一点暗示、甜头什么的,可这和明确表现出态度完全是两回事。
她正寻思着如何打退秦烽这种不切实际的同盟要求,忽然听到合欢林外,阿幂的嗓音响起来:“有人来了。”
他清澈的嗓音犹如仙乐般动听,雪汀大喜,急忙站起来,随口问道:“谁?”
阿幂已经走进林子来,听了雪汀的提问,没有回答,却露出了很奇怪的似笑非笑的神情。
雪汀一怔,这表情可古怪,而且看起来是和她有那么点儿关系吧。
正想再问,却听到了林子外缘处,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由远及近,那语声也从模糊变得清晰了。
阿幂原是掐好时机来报告消息的,算准了他们这时候也该过来了。
“哗,这树好高,好生幽暗啊!”
雪汀一听见这声音,便忍不住抚了抚额,随即心头涌起巨大疑惑:他怎么还在镐阳?
跟着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道:“这边人不多很正常,要是人多了是坏事。”
这两个,一个脱跳一个安静,却不是君靖风和宗煜是谁?
他俩在棋院出了不大不小一个风头,也算是闯了不大不小一点风波,其后几天,消匿无声,雪汀以为,他们早就离开了。
毕竟,这俩南朝人身份特殊,其实是很容易让人猜到,他们有所谓而来。
既然对外露了相,赶快离开是他们正常的选择才对。
雪汀还隐约惆怅,因为鉴于那君姓小子的身份,真不知要过多久、怎样的场合下,才能再见着他。
可没料着好几天过去了,这俩还在镐阳附近晃悠个没完。
这就不能让人不生疑,他们不可能真是简单的在游山玩水,探幽寻胜。
君靖风还在问:“十六叔,咱们为啥要到这边来啊?”
“因为,这里有个很好玩的和尚啊,如果过门不入,未免太可惜了。”
踩着碎叶和泥地的沙沙的脚步声,忽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也发现这个林子里面有些异常了。
紧跟着人影一晃,一张又惊又喜的脸,一条又惊又喜快活如金子般闪亮的嗓门:“哎呀,雪汀!”
小少年立马就收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