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啊,怎么不去?”十六叔道,“赫连渊无心把事闹大的,但他准是希望我们闹点什么事出来。所以此去棋院,小靖儿你得乖乖的,闭嘴,安静,低调,知道了么?”
他们此行,本来就是担着些责任,总在外围打转也没意思,既然赫连渊主动介绍了棋院,两个人艺高人胆大,那是非去闯一闯不可的。
“哦。”小少年没精打采答应了一声,果然闭上嘴巴。
两人一路向东。
东市繁华,那所棋院在息水河畔风景优美之处,并不难找,白墙黑瓦的二进小院,不是北方常见的建式。门前柳条依依,静谧幽雅,倒有几分江南水乡的味道了。
而门前的人尤其多,交头接耳,切切私语,两人用心听去,都道是:“今天又有高手来了,连闯三关了。且看他能闯过第几关。”
“这象棋初看简单,要下好可不容易。高手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有趣了。”
“有福利啊,下赢了就有机会被朝廷录用,当然大家趋之若鹜。”
“也不止如此,倾城公主说这个东西可以开智益民,先我还不信,现在是非信不可了。围棋固然很好,来来回回就那几个人会玩,又怎如象棋这般容易上手?能赢棋的一个个都是聪明人。”
“是啊,好多人原先看着木讷,这一学下棋,才看出来,原来是个很有计较之人呢。我可下不成。”
两个人听着周边人众的议论,一面朝棋院里走,十六叔不以为然:下赢了能被朝廷录用,这棋院就有官中身份了,可这样不是太儿戏吗?
棋院分为两进,第一进是有关象棋的基础规则介绍,不定期开设教习班;第二进则是有限进入,主要进行棋局比赛,若要观赛,需得事前拿到许可证。
最吸引人的一点则是,只要在棋会中脱颖而出,就被送往相关部门,判定可造之材加以培养。
十六叔和小少年当然进不了第二进,就在第一进转圈。
好在第一进摆了象棋,兼有入门介绍和各种棋谱,大可以观看和自学。
此前,十六叔晓得有一种叫做象戏的东西,十分古老,最初听到“象棋”,十六叔就想到了它。
不过十六叔对于象戏的评价很是不高。这是一种玄奥游戏,自古以来,夸称其包涵了天文、地理、阴阳、时令、算数、律吕、八卦、忠孝、君臣、文武、礼仪、观德,十二种至理,说白了就是夸夸其谈,借着所谓游戏讲道理,玩法不成熟,象清谈争论般随时可以改变推倒,决定胜负则是凭运气的赌博,只不过是某些人故作高深的把戏罢了。
所以这种游戏基本也只在人口的传说之中,没几个人能玩、爱玩,更谈不上普及了。
十六叔初听“象棋”,便也想当然以为雪汀想要表现聪明,哪里找到些象戏的玩法,牵强附会故弄玄虚罢了。
这时才确定不然。
这是一种棋类游戏,二人对抗,棋子共三十二枚,分作红黑二色,中间隔楚汉河界,似同两军作战,对弈时双方轮流走棋,不同的棋子有不同走法,以一方吞吃另一方将帅为胜。
初看非常简单,很容易上手,以十六叔和那小少年的聪明,两人都只略看几眼就全盘记住规则。
谁知十六叔随便取了一局,和棋院中僮子连下三盘,三盘开局不同,却均以双炮将军的形式输棋,这才大惊失色。
第四盘之前十六叔细细回想棋僮子的下法,谨慎落子,这才巧妙避开对方双炮之势,这一盘杀得惨烈异常,最后侥幸以卒吃掉对方之帅,己方只剩三子,只算得一个惨胜。
赢过一盘之后,十六叔愈下愈勇,愈下愈是兴味盎然,一发不可收拾。
偶尔与小少年对视,两人都感心惊,这才对于赫连渊所说,“只有天纵奇才之人,才能发明此物”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这种棋戏,可以联想到与之相比的,是围棋。
但围棋更复杂,规则多,上手难,下完一局往往费时数个时辰,所以围棋从来不是一个喜闻乐见能够推广的游戏。
但是,象棋可以。
几乎每个人只要稍微花上点功夫,哪怕征夫走卒那样的底层人,目不识丁,也一样学得会。
但入门之后,想要精通,成为高手,其间却是千变万化,奥妙无穷,绝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更妙的是,学会下象棋,对于人的脑力开发,自然而然形成考验。
说白了,这个游戏确如人们所议,是可以开智的。
它可以造就很多很多的聪明人。
这个时代,一个人想要开智,可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绝大多数的人,一辈子从生到死,都只在田里刨食,面朝黄土背向天,从未见过方寸以外的世界是怎样的。
所谓愚民、愚民,并不是一个骂人的词汇,确实是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蠢极如牛,一辈子不开窍。
这样的人心,才容易被利用,容易被引导。
但是这个象棋一旦推广,却是可以优先让一群人变得聪明,机变,乃至狡猾。
这有什么好处呢?固然,人心不容易引导了,可是,聪明人却变多了。
聪明人变多了,什么事也都会变得非常容易。
比如打仗。对阵双方,一边只有一个人拿决策,其他人听命行事,这个人的决策是相当有限的;可另一方却有很多人共同出主意,择其最优的一个主意行事。
所谓人才,所谓谋士,对于这个乱世有多重要?自是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