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王四郎的亲娘要重办一回丧事,他如今又不比原来,那些个七亲八眷的俱都不请自来,秀娘还不及把蓉姐儿送回去读书,王四郎就收到了信,嫁出去十多年不曾通过音信的王家大姐,竟要回来了。
王家的大姐,算是王老爷最疼爱的女儿,那时候新婚夫妻,吴氏生得美貌脾性又温柔,一进门没俩月就怀了身子,便是头一个生的女儿,也着实叫王老爷高兴了好些时候。
吴氏死之前特意给女儿定的亲事,叫她赶着热孝出门子,实指望这个女儿能提携着些弟妹,她亲挑出来的女婿也好顶一顶门楣,不叫留下的弱妹幼弟没人照管。
可谁知道王家大姐一过门,夫家竟要举家迁到金陵城去,走的时候说定了要时时通信,可人一走便再少有音讯。到底是做人媳妇的,恐她不得自主,也不好常常送了信去,一日日的挨下来,一年更比一年要淡了。
这十多年,统共寄了十来封信,还是头一年来信说生了个哥儿,若不是王四郎那时候守着母孝又还年小,王老爷还欲叫他上一回金陵城,送去弄璋之礼。
泺水一地习俗便是如此,生下来不论是哥儿还是姐儿,都要叫舅舅抱了走三桥,平安桥富贵桥跟长寿桥,从这三桥走一圈下来才算是来足人间一个月,亲戚俱都围在一处吃剃头酒,女儿是单男儿是双。
生蓉姐儿的时候家里这样穷困,还是办了一场单满月,请这些个大姑子小姑子上门来吃剃头酒,寻了个好匠人把蓉姐儿的胎发剃下来,拿红丝线绑起小小一撮,到如今还留在匣子里呢。
王老爷是想给女儿全这个礼,可王家大姐却一点也没这个意思,礼物送了去,回了一封信便罢了,连满月酒也只字未提。
不意这回没人送信给她,她自家竟回来了。王四郎原想叫她来的,可这山长水远,孝屋还不曾盖好,既不动灵,便不欲知会她,待一切都预备好了,再把大姐姐一家子请了来观礼。
从金陵城来泺水,接着信的时候王家大姐已经动身足足一月了,王四郎回来一说,秀娘立时便怔住了,这个大姑子她还从未见过,皱了细眉道:“大姑子家在泺水可还有地方住?”
这一句把王四郎也给问住了,当时走的急,似是把屋子也一处典掉了,他们急急回来泺水,又不曾置得院子,等大姑子一家回来,难道还要住回王老爷那儿不成?
便是现置办院子也晚了,王四郎捏了杯子想一回:“不若便叫他们住到江州去,坐了船来跟爹亲个安就是。”乡下的祖屋也是要修的,一气儿就盖个三进的院子,可如今还未动土,破屋烂瓦住不得人,可若是送了出去住客栈,岂不叫人戳脊梁骨。
王四郎打量现在的屋子啧上一声:“是该置办起来,等娘的事了了,还得寻院子,便是只回来住上三五日,这些地方也不够的。”得着双金筷就要配上金碗,原来这个院子三个人住还宽敞,这些日子七八个下人一挤,天井里连转身的地方也无,往后家业再大些,还不得把墙都挤破了。
蓉姐儿睡的那间屋子里,堆着全是县里诸多人送来的礼,借了动坟的由头送礼上门来,秀娘在泺水这些年还从未见过这许多富家太太,这个坊那个楼的,光是记那些送来的礼就忙出一头汗,等玉娘来了,帮她一样样的造册登记,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家里不仅要置院子,还得买个识字的丫头进来,可这时候识字的,若不是高门大户里卖出来的,便是妓馆里的,再不就是罪官的女儿家人。
泺水再有犯官也不会就地发卖,妓馆里的不谈,大户人家卖出来的更不行,总是哪儿不衬人的意被打发出来,再不能买回家来。
若不是如此,秀娘也不会留下蓉姐儿,她自家不在,便只玉娘看着女儿才叫她放心,如今她跟蓉姐儿都离不得玉娘,玉娘倒越发像个管事娘子了。
秀娘听见丈夫这样说想一想又回了:“家里没个主人,哪里能叫客人去单住,便是玉娘都留下帮衬我,家里还有谁能作得主?”
王四郎思想一回是这个道理又皱了眉头:“此时再置办已是不急,事儿都要赶在一块了,总不好叫好真叫他们住到客栈去。”
自然是不能住客栈的,最后还是秀娘去告诉王老爷,大姑子要回来了,王老爷一听立马叫朱氏预备屋子,梅姐儿出嫁了,王大郎跟苏氏搬了出去,院子里的空屋尽够使的,好好拾缀一番,备下新帐新被,还使了人去渡头去接。
王家大姐儿叫王雪娘,生她的时候正是六月雪开花最盛的时候,乡间野路生得一丛丛,漫天漫地开得满眼都是,风一吹起来,便似落了细雪花,飘飘扬扬洒得一天一地,田埂阡陌便如一夜雪来,盖得满地都是白的。
王老爷这才给她起了这个名字,雪娘在时就操持家事,一向帮衬着吴氏,十多年好容易回来一次,槿娘桂娘俱都上了门来等她。
梅姐儿倒不记得这个姐姐了,亲娘出世时她还小,不过五六岁大,知道有这么个姐姐,却不记得她生得什么模样儿了。
等王家大姐儿一到渡口,一抬抬的箱子往家里抬,她一路坐了轿子来,才下轿进门,一屋子人迎了上去,却俱都不敢认她了。
王雪娘脸上便只有一双眼睛还似旧时模样,身子倒比王老爷富态,裹了一身的绫罗,头上金银珠翠,过得十分富足的模样。
她走时这些个弟妹都还年小,如今嫁的人嫁人生子的生子,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