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老爷子翘着脚坐在堂屋里,一边品着茶水,一边哼着小曲。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他似乎对京剧情有独钟,李亚东对京剧也略有了解,知道这是花旦唱腔,男人想将女声唱好本就不易,令人诧异的是,这老头儿的一口调子竟颇有梅先生的风韵,这就比较恐怖了。
他在厨房里听得如痴如醉,连手上的动作都迟钝了几分。竹木制成的案板上,放着半斤洗得白白净净的鸡爪,一颗去皮的土豆,还有青红椒少许。
鸡爪配螃蟹,毫无疑问这是要做日后风靡都市的蟹肉煲了,因为没买着年糕,所以只能做个简易版的,但即便如此,李亚东自信一样能满足老爷子的五脏庙。
鸡爪用大刀斩成两瓣,拌入料酒、酱油、生粉腌制。土豆切成长条,过一次水去除多余淀粉。两只肥美的大青蟹同样去鳃斩块,趁着那股鲜活劲儿,赶紧倒入锅中,只需片刻功夫,由生姜、大蒜、辣椒、花椒、桂皮、八角,以及蟹肉融合而成的浓郁香气,便从厨房里蔓延而出。
宫老爷子坐在堂屋里狠狠地嗅了几鼻子,曲也不唱了,馋得哈喇子直流。
待到满满的一盆蟹肉煲上桌,李亚东又从木柜里摸出一瓶花雕酒。
“不错,螃蟹配黄酒,果然是行家。”
宫老爷子示意他赶紧斟酒,迫不及待的提起筷子夹了一块土豆送到嘴里,然后整张老脸都沉醉了。
“蟹肉鲜香,通过这种焖煮的手法将汁液扩散到整道菜,凤爪软糯且不失嚼劲,应该是事先腌制过,那种特殊的粘稠性同样融合进汤汁里,以至于一块平淡无奇的土豆,竟也有了奇绝的滋味,高,实在是高!”
“老爷子高见,您老喜欢就好。”李亚东呵呵一笑,作为一个厨子,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得到食客的称赞。
“老头子我今天算是有口福了,就这味道整个京城只怕也找不出第二家,果然是大隐隐于市,想不到咱们这小小的胡同巷子里还藏着你这么号人物,难得,难得……”
宫老爷子显然高兴得紧,一口蟹煲,一口花雕,用日后的一句话说就是完全停不下来。
“对了,这菜名叫啥?你自创的?”
李亚东讪讪一笑,“倒不是,名字粗俗,就叫蟹肉煲,其实正宗的作法是以砂锅烹制,然后佐以南方的年糕,可惜条件有限,老爷子您多担待着点。”
“哦?这还不是正宗的口味?”宫老爷子眼珠子一瞪,因为在他看来这道菜已经色香味俱全,实乃佳品,想不到居然还有欠缺。
这对于一名顶级老饕而言,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这样,过几天你来我家,厨具和食材我来弄,你就负责烧,我倒想看看这道菜还能好吃到什么程度。”
宫老爷子语气坚决,李亚东也不好拒绝,一来毕竟是一个胡同巷子里的邻居,而且对方还是位老者,抵得上他两辈子加起来的年纪;二来好的厨子碰上好的食客,其实也是一件相得益彰的事情。
至少老爷子刚才的那段点评,蹭完饭后抹嘴就走的蒋腾飞是肯定说不出来的。
田磊这次出差的效率很高,来回只用了六天时间,上次踩点的功夫到底没有白花,带回来满满一车货物,走的是铁路,然后找了一辆绿皮的解放汽车拖回来。
大多都是衣服,还有一些电子表,计算器就没再进,主要市场证明那玩意儿不太畅销,还有一批最新的微型录音机,这东西京城市面上基本没有,技术含量很高,也是接下来公司的主打产品。
当然,说是微型只是相较于这个年代而言,个头其实也抵得上一块砖头了。
燕园里的学习生活依旧悠闲,反正李亚东也没有成日抱着书本啃的习惯,刻意制造了几起相遇,不过苏薇对他爱理不理。听陶露学姐说这姑娘有远大志向,在大学期间处对象几乎是不可能的,李亚东倒也不急,不管她的梦想有多远大,这辈子都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宿舍里郭琦依旧如故,以悍然之姿问鼎学霸之名,而孙卫国则彻底跑偏了,曾经那个嫉恶如仇、视资本为饿狼的标准愤青,如今竟和徐泽政一起倒腾起了领带。
从徐爸爸那里拿货,一根一块钱,卖给学校里热衷于跳舞的寂寞少男们,一根一块八,利润颇丰,现在都敢时不时的去学一食堂点上一份扒肘条或是干烧肉,尝到资本甜头的他再想回头几乎不可能,就是不知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追逐资本的路上总有人发财致富,但更多则是迷失,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很难拾起。
这天下午,从燕园回来之后,李亚东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草帽胡同中段的一座大宅子。
这是宫老爷子的家,正统的青瓦飞檐的四合院,干净敞亮,与他们的大杂院不可同日而语。
李亚东看着心痒,寻思着以后得留意一下,碰到这样的好宅子,恰好人家又愿意卖的话,肯定不能错过。
开门的是一个圆脸姑娘,与那位李亚东有一阵儿没见着的蒋琬差不多年纪,不算漂亮,但一件整洁的碎花衫配上一条裁剪得体的黑裤子,倒也显得干净利落。
宫老爷子千年不改的白色两根筋,没剩几根的银发也不晓得爱惜,如同网絮一样杂乱无章的“飘”在蹭亮的脑门上,四开门的西厢房豪气十足,手里端着一个扁嘴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