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天气的湿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正值仲夏之际,肌肤亲吻着空气,浑身上下犹如被无形的雨水淋透一般,又像是刚蜕皮的青蛇,感觉清莹滑润。以前的雨季只是听闻,而如今置身其中,撇去那些美不可言的意境之外,似乎更需要一点耐心去斟酌她的漫长和柔情。杭州的天气大抵如此,有时候不经意地察觉,从阴郁的云丛中飘下的不是雨,而是无数粒由水组合成形的粉尘,只可在泛黄的路灯下才能看到这比雾清晰而又甚于雨的绵密的“微雨”。草率叫它“微雨”吧,有谁会和天气较真的呢?我想,这是那些游客难以寻觅或邂逅的感触吧。或者,长居于此的本地居民早已习以为常,就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缘故。倘若要说这个南国的天气,我觉得编撰一本书来介绍,也不足为奇。
于是乎,这样爱耍的脾气的天气,把我困在了笼子里许久。突然雨后初霁,仿佛有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奇趣,索性在朋友的煽风点火下,便生出一个出去游历一番的念想。如果拿我的脾气和这南国的雨季相比的话,有些地方还真是不谋而合!那即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本是不爱四处闲逛的人,时常固执的认为到书店里看些书更有趣些,然而随着年纪的增长,世事的阅历,就渐渐走上了中庸之道。做事虽凭喜好,但恪守不偏不倚,尽管有时循环往复,出其不意,可大致而论还是比较的得体的。这番谬论,我想也是南国雨季的可爱之处吧。
灵隐寺,对我而言,也不算陌生,但只是纸上谈兵,绝无亲身实地的考察。趁着端午小假,忙里偷闲,就到那里走了一遭,原本打算昨天的旅行一直延伸至今的,可就是身体的虚弱不能完成完美的计划。这点便印证了村上春树的话,始终保持健康的身体,似乎才有可能在漫长的人生之中完成一个心愿,他在写书的同时,也是马拉松的一员,这点是那些毕其功于一役,爆发过自己才华后,就随便撂挑的作家们望尘莫及的。但是,此时此刻的我显然是两个队伍之外的闲杂人士,也罢,但不妨碍我去看城中有山,山中有寺的一处佳境。
至于拥挤的人群,半路之中的迷途云云,就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毕竟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却也是美中不足,记忆不深。灵隐寺也蛰伏于群山是环抱之间,总体布局和中国大多香火颇旺的名寺宝刹大致相同,可你要问一句为什么?或许就值得长篇大论了,也许是附和中国传统的审美情趣,即那种极其考究留白、言不尽意的意境之美吧。魏晋时期的文学就是以此为主要流派,直至发展成熟。这种把玄学与生活、诗歌、绘画等多种艺术形式融汇贯通的做法,正附和了中国人的审美思维,隐灵寺何尝不是如此?单从名字上的一个“隐”字,便足以流露出一种智慧。好比人人都拜观音菩萨或者信仰上帝,可这些神物就是沉默不语,和蔼面善的望着你,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有趣的智慧,因为一切都言不尽意,让你独自领悟,参透其中的奥妙。灵隐寺这般曲径通幽,在你沉浸于南方雕栏玉砌式的意境之中,忽然柳暗花明,你不禁诧异,这里还有着一座威严震慑四方的庙堂,就算得上一种境界的升华了。说道这里,就在山下几公里的苏轼修建的堤坝,也泛化出了异曲同工之妙,众人皆知,苏轼的对禅的理解,正如苏小妹的一语道出,只是在追求禅“趣”罢了,并未走入枯燥晦涩的禅论之中。当我们知晓了这一切,不得不对中国文人的匠心佩服的五体投地,灵隐寺在此基础之上,方可达至了上善若水的妙境。
灵隐寺所依傍的山,翠玉葱葱,树木繁盛,很难让人得到北方那种旷远、豁达的情趣。恰恰相反,依旧是珍馐奇藏,婉若精心妆素的女子,一步一景。亦如眉黛弯窕,只看此处就可断定是个美人,倘若再加上那双杏眼,即得到另一重美,整体与局部的巧妙设计,恰到好处,不落闲笔。比如,那些尊雕刻在青石之上的佛像,环山而凿,看似随意着笔,却又潜心仗量,虽大小不一,形貌或怒或笑,抑扬之间,皆可见其佛性。而这些雕刻的工匠相距至今已有几百年的隔膜,依然让游人回眸深望,足见他们的用意之深。我行走于游客之中,劳累的身躯和短暂的新奇,几乎不能过多领悟其中的禅趣,也许这需要时间。对于有文化历史背景的景区,只是游蜂戏蝶般匆匆而过,傻傻的拍照证明自己的存在,很难有审美的饱和。但当苦苦爬上飞来峰之后,才发觉似乎并不是任何山顶的美景都像传说中的那么震撼,灵隐寺的此处就是瑕疵,情不自禁的冒出被欺骗感觉。所以,对灵隐寺内的佛学玄理便愕然止步了,于是径直下山,只好在西湖的美景之中徜徉、弥留,填补内心的短暂失望与不悦。
此行一游,只在灵隐寺的高墙之外幻想,未见其真面目,难免有些遗憾,然而正是这些美中不足的留白,勾勒出了一种与常人不同的审美经历,说道深处,难道这不是正附和了传统的审美情趣么?就如此草草的安慰自己吧,懂得有舍才有得也是种不错的尝试啊。遗憾中的宝寺,也正是我一直向往的动力,待到邂逅一个有识之士,再与之故地重游,那番美的感触与领悟,我想不是我独自一人所能追求的。留一点渴望,如同新生的月牙,悄悄的等候满月,也是与众不同的禅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