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姬闻言,不禁看了他一眼:“你一个下流魔修,倒对凡人之事十分了解。”
尤安礼逊声说道:“不才原本出身微贱,有感凡人之渺小,这才一门心思求仙问道。虽不幸误入歧途,幸得阁下恩顾赦免,自当尽效犬马之劳。”
“你不必拍我的马屁。”珑姬冷然道,“我既已允诺饶你不死,自然言出必行。只要你能助我完成此事,那海角之刑,亦可减免十年。”
听她再申此诺,尤安礼脸上也不露喜色,只继续恭敬道:“既是阁下所诺,自然是金口玉言,绝无背约的道理了。”
珑姬虽然阅世极浅,却不是愣头愣脑的傻子,听他话里兜兜绕绕,无非变着法子提醒自己不可食言。她生来性烈如火,极是憎恶此等卑劣邪道,但也知言出缘起,不可轻违,当下并不接茬,只冷哼一声,加快步子朝村舍走去。
最靠村口处是一间破瓦房,有个老妇倚坐在门边,似在晾晒薯谷。老妇的眼睛原本半闭半睁,昏昏欲睡,待两人走到她近处时,立时惊醒过来,瞪大眼睛看他二人,倒似白日撞鬼。
珑姬见状和声问道:“老人家,打听一下,村中近日可有异事发生?”
尤安礼听得喉咙发痒,连忙挂起满脸笑容,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果然老妇呆若木鸡,口中讷讷应了两声,半天说不出话来。珑姬又问一声,再候她半 晌,不得回复。她也不以为意,便拱手一礼,另去寻个明白人。
她只道自己运气不好,逮着个年老痴呆之人,谁料又连续找了四五户,但凡她一问话,或是张口结舌,或是目光躲闪,竟连一个肯张口的都没有。转眼半日过去,她心中既感烦躁,又觉迷惑不解:头一个尚且算是老迈迟钝,后面问的人却多是年轻力壮之辈,何以反应都如此呆傻?即便有看着聪明些的,却又闪烁其词,言语敷衍。如此看来,这荒郊野村倒极其可疑了。
她正自思量间,余光瞥见尤安礼脸上灿烂的笑容,看似是温良和善,实则透出三分幸灾乐祸之意,顿时心头冒火:“你笑什么?”
尤安礼当即绷直嘴角,恭谨地低下脑袋:“阁下,恕我直言,以我二人如此模样,恐怕问遍全村也难有收获。”
珑姬不悦地拧着眉,上下扫视对方,又低头打量自己衣袍。他们穿的都是葛布衣衫,一人服青,一人服绯,取色虽有些显眼,却不犯王法忌讳,与寻常人家无异。她实在瞧不出玄虚,只好放平了语气问道:“之前穿行诸镇,都畅通无阻,怎么到了这里又不同”
尤安礼古怪地瞧着她:“阁下难道不觉着,之前诸镇,盯着我们的目光略微有一点点多吗”
“那又如何我在岛时也是这般。”珑姬理所当然道,“男孩子家好俊色,贪看两眼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听说你们内陆礼教极严,没想到男子也如此不害臊。”
尤安礼嘿然不语,这才弄明白原来对方先前的态度非是懵懂无察,而是习以为常了。人有好色之心,原本是放诸四海而皆准,委实不足为奇,但他一思及对方的来历,顿时便感觉有股说不出的腻味难受。当下收敛了杂七杂八的想法,老实禀道:“阁下,村人不敢与你交谈,不才料得原因有三。其一是你我身上夏衣,你看可比村人轻薄不少?这是南郡风须葛以细工织成,又掺金银丝线编作暗纹,虽不如绸锦华贵,也不是平头百姓可穿。其二,此地穷山恶水,村民必定鄙陋无识,排外之心甚重,你我面目陌生,当然不被理睬。”
说到此处,他淡淡一笑,又补充道:“其实此地之人已算得淳朴,不然将你我劫完财色,再杀了扔山沟里喂狼,也是寻常之极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