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是在三楼，三楼的楼道还在装修。
偶尔有拿着装修工具的工人走过，叼着烟，看着等待在手术室外的病人家属。
这一幕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场景让他们无形之中有了一种上帝视角。虽说宫外孕手术只是一个特别小的手术，但对于林必安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大手术。
徐三掏出了烟，给林必安和凯特各发了一支。
林必安见楼梯口附近装修材料堆积成山，装修工人三两出没，也便没有拒绝，默默地点燃香烟，一言不发抽了起来。
这里是医院的手术室，医院外的场景如此混乱，使得林必安不得不对医院内部的卫生环境产生怀疑。
大概是等待时间太久，另外一个患者家属便坐电梯走掉了，兴许是出去散散步，谁又知道呢？
患者家属刚走，便有护士走出手术室的大门，大叫道，“谁是刘慧芳家属，刘慧芳家属在吗？”
手术室外只有林必安等三个人，看来刚走的便是那个刘慧芳的家属。
徐三插口道，“应该是刚走吧？有什么事情吗？”
护士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想给他看看他家属被切除的瘤。”
护士端了一个小不锈钢盆，林必安觉得有些像烧鸡公里装鸡心、鸡血的小盆。
不一样的是，一个是人的，一个是鸡的。一个是可以实用的，而一个却不可以。
手术室的大门又重新关上了，手术室外又只剩下了林必安三人。
林必安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不愿意去说。
凯特和徐三两人也是心照不宣的一句话不说，空气特别的凝重。
凝重到如果此时有人放一个屁，都没有人会发出笑声。
手术室的门又被打了开来，护士高声呼喊，“柳絮家属，柳絮家属进来一下！”
林必安这一刻只觉得空气都已经凝固，耳边的声音也如梦幻般，徐三和凯特在一边催促着他赶快进手术室。
这一刻他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恍若如梦，匆匆忙忙的戴上了口罩、头套，换上了鞋套，又穿上了医用大褂
他跟在护士身后，穿过了手术室的自动门，回头望了望凯特和徐三，两人也都是一脸凝重。
林必安原以为两重自动门后便是手术台，然而进去以后才发现里边还有很多房间，跟随护士身后，穿过了一道长廊，在右拐第三间的门口停了下来。
林必安此刻脑海里乱成一锅粥，他大概都能想到此后医生打开门，充满歉意的对他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节哀吧！”
手术室的房门被打开了，这是林必安第一次进入手术室。
躺在病床上的赫然便是柳絮，柳絮此时因为打了麻药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这时一个约摸五十岁左右的女医生走了过来，旁边的护士赶紧介绍道，这是我们的院长。
院长指着手术台上方的显示屏对林必安说，“是这样的，你看一下盆腔里现在大概已经积血了三四百毫升左右，左侧输卵管完全阻塞不通，如果继续疏通的话，可能会有大出血的危险。我们建议的话，是采用保守治疗，把左侧输卵管切除掉。”
林必安大脑一片空白，“可是，我们还没有生过孩子呀！”
院长微微一笑，“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了，只要有一侧输卵管是通的，那么也还是可以生孩子的。”接着她又补充道，“如果坚持手术的话，那么会存在一定风险，当然最后的决定权在你身上。”
林必安一生之中面临过许多选择，但哪怕是高考填志愿，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境地面前，林必安都觉得是小儿科。
他脑子里不停地想着，如果絮絮的左侧输卵管被切除了，那么我不就是相当于绝后了吗？
但如果不切除，万一大出血怎么办，絮絮可是熊猫血型呀，没有足够的血供应的话，岂不是连见都见不到了吗？
林必安情绪失控，双手掩面，这个时候他根本没有想到是否应该通知柳絮的家人，或许他已经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柳絮的家人了。
但，总是要做决定的！林必安每次无法抉择的时候，总是会选择抛硬币做决定。
抛硬币或许是一种心理安慰，也许抛硬币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一个答案了，但此刻林必安真的不知道如何选择。
他掏出了一枚硬币，那是一开始为做公交车准备的。
医生们的眼睛都齐刷刷的盯着他，但却没有说什么。
毕竟林必安太年轻了，如果生过孩子也就罢了，但他们现在却还是个学生。
硬币在空中慢慢转动着，发出清脆的声响，落在林必安的手里时，林必安才发现自己忘记规定是正面切除，还是反面切除。
他也没有看硬币的正反面，只是将硬币重新装进了口袋里，闭上了眼睛，问道，“右侧是好的吗？以后还会有怀上孩子的概率吗？”
院长答道，“右侧还是疏通的，切除一半后还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怀上的。”
眼泪顺着林必安紧闭的双眼流了下来，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吧！但是如果柳絮就此没了的话，他会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的。
“切！”林必安刚想回头便走，却被医生叫了回来。
不是他一句“切”就可以的，还是需要签字确认，这样的话，所有的关系就可以和医院撇得一干二净了。
出了手术室，脱掉了消毒服装以后，林必安整个人都虚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