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矜照着写了,心里忽然明白了这小屁孩儿的意思:他这是怕林香久拿回去送给赵三毛。
她不禁抬眼看了看林香久。
一个女人为婆家着想到这种程度,能让十岁的小孩子替她自己的亲儿子维护权益,也不知是伟大还是悲哀。
林子维见林子矜写完了,又拿过笔记本,在本子侧面的页码上,像盖骑缝章似的,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人的名字,才把本子和两支圆珠笔递给林香久。
“姑姑,这笔是我送给弟弟的,你可不能把我弟的东西给赵三毛!”小屁孩一本正经地说,神情慎重:“等过年时他来我家,我要和他比一比,谁的字写得好。”
林香久脸上的神情尴尬,重重点头:“姑姑不姑姑不会给别人,就给勇勇和二子。”
林老头又叹了口气,林老太还不太明白孙子的意思,也没大听清他说的话,心疼得直叨叨:“维维你这是做甚哩,咋把你弟的本子画花了!”
林香久一把抱住林子维,对她娘说:“娘,不怨维维,怨我哩,怨我哩!”
赵三毛在外面干一年活儿回来,别说往家里拿钱,就连支铅笔和作业本都没给两个孩子买回来过。
最终是两个小辈惦记着她的孩子,给她的孩子买了东西,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腊月二十六的时候,林家明两口子带着林卫国和林子舒回到了罗布村。
林家明家是两边轮流过年的,去年在金海市过了年,今年就来了罗布村。
郑桂花性子要强又好面子,在各方面都不肯输给妯娌,回农村来过年,她带的年货十分丰盛,进门就挽起袖子干活,一点也不偷懒耍滑。
郑桂花唯一的缺点,就是说话有点直来直去的,又觉得自己是城市人,聊天的时候,话里话外不由自主地就带着几分显摆。
白如意的性子温和,这些年做为地主崽子没少受委屈,更是把性子磨得软绵绵的。
她觉得郑桂花一年也来不了几趟,来的时候总是大包小包的拿着不少东西,对自家的几个孩子也不错。
白如意很会来事,她了解,知道郑桂花没有坏心眼儿,只是爱听几句好话,于是话里话外夸着林家明和老大家几个孩子,两人相处得竟是格外的融洽。
最容易发生问题的妯娌之间亲亲热热的,其它人就更不用说了。
一个年过得十分和谐,大人孩子都处得不错,开开心心喜气洋洋,只除了初二林香久一家回来时,闹出了点夭娥子事。
林香久算是林家近三代里面的一个奇葩了,但这奇葩的来源,却是因为她眼瞎,找了个更加奇葩的丈夫。
本地风俗,女儿女婿会在大年初二回娘家过年,林香久和赵二赖两口子也不例外,带着两个儿子来了老林家。
林家明和林家亮两个当哥的,虽然对赵二赖不太待见,林家亮因为坝楞公社那小寡妇的事,还憋着一肚子气想和他谈谈他心里的打算,这种谈话最好能用拳头谈。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有林香久和两个外甥,林家兄弟心里再不痛快,脸上也得笑着接待妹妹一家。
赵二赖穿得人模狗样的,手里提着个红色的点心盒子,大过年的,林香久打扮得也比平时要整齐一些,齐耳短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穿的衣服虽然不是新的,至少很干净也没补丁。
也许是赵二赖回家的缘故吧,她的脸色比年前来的时候红润了些,看着也精神了不少。
两个孩子穿的衣服都是旧的,但洗得很干净,看着怯怯的,见了人就躲在林香久的身后。
林老太耳虽聋,眼却不花,看见她给女儿的布料和轮带底子都穿在赵二赖身上,把个赵二赖打扮得人五人六的,林香久站在他身边看着倒像比他大好几岁的样子。
再想起赵二赖做的那些缺德事,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但大过年的,她也只能将这口气忍了,笑得一团和气地招呼女儿女婿回屋坐下。
女婿上门,鸡儿头疼,不管赵二赖怎么样,林家照例是要杀鸡招待的。
白如意杀了鸡,郑桂花烧了开水,两人将鸡拨毛开膛,收拾利索,用郑桂花拿来的肥肉炝了锅炖在一起,锅边贴了饼子,妯娌俩人一个坐在灶下烧火,另一个准备喝酒的凉菜,林香久跟在旁边打下手。
林子依从外面进来,新衣服上套了件旧罩衫,把三个年长的女人都赶了出去:“娘,二婶,姑姑你们歇着去,这点活儿,我一个人就包圆了。”
正屋里,男人们在炕上围着炕桌抽烟说话,孩子们就在地上的小桌上玩。
林家和赵家的几个孩子围着桌子坐着,闹哄哄地把两副扑克掺在一起,打一种叫做“跑得快”的扑克游戏。
林老太看着女儿欢喜,也就暂时把芥蒂放在一边,咧着豁牙的嘴笑得欢实,看着几个孩子玩,将桌上摆的瓜子糖块之类的给孩子们手里塞。
赵家的两个孩子很快就同林家几个孩子混熟了,大呼小叫地喊成一团。
白如意把四个凉菜和酒端上来,赵家的两个孩子眼神立即就变了,时不时地瞟着桌子上的菜,咽几下口水。
林子维是个鬼灵精的,把两个弟弟的表现看在眼里,当时没吱声,可没玩一会儿他就嚷嚷着饿了,要他娘给几个孩子拿白面馒头吃。
他一嚷,赵灵勇和赵灵均两兄弟也嚷了起来。
“半大小子就是能吃!”
这句话的原文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但大过年的忌讳,不能说穷啊死